丫鬟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刚一拉开门,肆虐的寒风吹过来,吹得灯笼东倒西歪,烛光明明灭灭的。
于妈妈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心疼极了:“夫人,这么冷的天,大公子的伤又还没处理,怎么受得了啊!”
许殊没接话,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呼了一口气,接过丫鬟递来的汤婆子,踏下了台阶,大丫鬟素云赶紧撑着伞跟上。
***
薛煦州跪在雪地里,脑子昏昏沉沉的。
年前的这场雪真大,两个时辰,雪就堆积了巴掌那么厚,快没过他的膝盖了。漫天的雪花飘落到他的身上,堆了厚厚的一层,贴近衣服的那一层因为体温的缘故,悄悄融化,冰凉的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沁到受伤皮肤上,又冷又痛,饶是他身强体壮,也有些吃不消,浑身发烫,脑子发昏。
忽地一双皮靴落到他的面前,莹莹火光带着温暖逼近,薛煦州咳了一声,用力抬头,看到许殊面无表情的脸,他喊了一声:“娘……”
声音沙哑,像是刀擦过磨刀石一样。
于妈妈吓一跳,伸出手背探了一下薛煦州的额头,惊恐地说:“夫人,大公子发烧了,额头好烫。”
许殊没理她,垂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薛煦州,问道:“你还是坚持要解除婚约吗?”
薛煦州又咳嗽了两声,声音哑沉得不像话,但却异常坚定:“娘,儿无悔,请母亲成全!”
“薛煦州,你知不知道,贸然跟杨家退婚,会有损杨大姑娘的清誉,得罪杨家?”许殊给他陈述利害关系。
薛煦州握紧拳头,面露惭色,却没有一丝悔意:“娘,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愿意负荆请罪,尽量补偿杨家!”
好个痴情种!
许殊原是不想跟他废话的,但原主显然还放不下这个儿子,所以她给薛煦州一次机会。如果薛煦州能想开,跟陆瑶划清界限,她的任务就完成一大半了。
但她显然低估了女主对男主的影响力。
罢了,不过是麻烦一点,何必要棒打鸳鸯,让这对恋爱脑的渣男贱女以后有机会去祸害别人呢!既然他们这么想在一块儿,那就成全他们,让他们这辈子锁得死死的。
她倒要看看,离了薛家的支持,薛煦州这辈子还能不能当上皇帝,没了荣华富贵,这两个人又是否能如文中的那样情比金坚,恩爱两不离!
“我可以答应你!”许殊忽地开了口。
薛煦州猛地抬头,惊喜地看着她:“娘,谢谢你,谢谢你,儿子……”
许殊伸手制止了他的兴奋:“我话还没说完。定北侯的孙女是你想弃就弃的?正好你身上有伤,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养伤,将薛家军的兵符给我,暂时由我保管,至于解除婚约的事,我来安排,你不要擅自行动!”
薛煦州愣了愣:“娘,我听你的,只是兵符是号令一军的信物,放在后院怕是不妥!”
许殊冷冷地看着他:“如何不妥?我薛家世代从军,必要时女人也会上战场。当初你祖父重伤,你父尚年幼,是你祖母穿上铠甲,代夫出征,捍卫大燕江山,你今天质疑我,是看不起你祖母吗?”
薛煦州和于妈妈都挺意外,虽说薛家也有从军的女人,但毕竟是特殊的少数,薛夫人出身文官家庭,一向唯夫、唯子是从,鲜少有违背丈夫和儿子意愿的时候。这也是薛煦州敢提出退婚的原因,他是吃定了母亲最终会妥协。
不料,许殊是妥协了,但态度也比往常强硬了许多。
两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当是薛夫人今天对大儿子太失望,故而想磋磨磋磨儿子。
于妈妈看着薛煦州苍白的脸,心疼不已,赶紧劝道:“大公子,夫人是你母亲,还能害你不成?别跟夫人犟,惹夫人伤心了。你在外这几年,夫人没一天不挂念你的,每天都礼佛,只求菩萨保佑你平安,你回来却惹得夫人伤心落泪,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这话勾起了薛煦州心里的愧疚:“娘,是儿子不孝,让你烦心了,兵符在这里,这就交给母亲保管。”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了还带着体温的兵符,递给了许殊。
许殊接过,兵符是纯铜打造,中间刻着一个气势磅礴的“薛”字,四周还纂刻着复杂的图案和文字,以防假冒。
有了这东西就可以号令几十万薛家军。不过薛煦州身为薛家长子,又在军中打拼好几年,威望资历俱全,即便暂时拿走了兵符,想要夺走他薛家军掌舵人的位置也很难。
过阵子他还是会将兵符拿回去,自己要不答应,薛家那些叔伯、旧部恐怕也会找上门来。要想将薛煦州踢出去,就得找个新的人出来顶替他的位置,取代他在薛家军中的影响力。
许殊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但前提是薛煦州不出来捣乱,所以他最好“病”一阵子,而现在就有一个让他生病的大好契机!
收起兵符后,许殊就一副大发慈悲的口吻:“煦州,我们薛家最是守诺,你无缘无故悔婚,败坏了祖宗积下的百年信誉,我让你再跪一个时辰,服还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