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深处一幢精致小楼的空地前,鞭子划过空气又抽出脆响的声音,持续了近一刻才停。
周遭陡然安静的时候,范臻落在奏折上的视线稍停了那么一下。很快,便有宦官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殿下。”宦官在门口作揖,“贵君昏过去了,您看……”
摄政王的黛眉微微挑起:“一声都没吭?真有他的。”
宦官脑子里印着屋外的惨状,瑟瑟缩缩地躬着身。
“罢了,他侍君多年,孤王也不想要他的命。把他弄起来,孤王提点他两句。”
她说着从桌前站起来,仪态万千地向外走去。门口的宦官赶忙先一步退出门外,向底下打了个手势,转而便听到泼水的声音。
“咳——”麟德贵君在凉水的刺激下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咳了两声,被绑在木架上的手腕一松,整个人便使不上力地跌跪下去。
摄政王站在小楼外雕着吉祥花纹的楼梯上冷眼看着,他身上一袭精致的华服早被脱了下来,毫发无损地放在一边,背上殷红的血道与破得不成样子的中衣的白色在笼灯的幽光中显得格外地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斑斑血迹。
这怕是扛了上百鞭子吧。
啧。
摄政王冷笑着走下楼梯,缓步绕到他面前,停下了脚。
麟德贵君也不看她,紧咬着牙关,充满愤意的眼中几乎要逼出血来。摄政王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轻缓地伸出手,硬挑起了他的下巴。
“你和孤王一样知道陛下的喜好。”摄政王的美目清凌凌地睇着他,含着笑,也含着嘲讽,“那你自己说,你为了图个口舌之快,把自己弄成这般连陛下都不待见的样子,值得么?”
麟德贵君冷如寒潭般的眼底骤然一阵颤栗,摄政王满意地漫出了更加秾艳地笑意:“现在知道怕了?啧,也不错。放心,陛下此番若真要废你,孤王一定替你说两句情,求陛下好歹留你个末等的位子,不让你死得太惨。”
“臣不需要……”麟德贵君切齿而道。
摄政王美眸一冷,厌恶地收回了手,直起身子,没再多看他一眼:“送他回去吧,孤王乏了。”
于是,夜色凄凄,明月当空。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快马加鞭地驰向了京郊的行宫。
马车颠簸得厉害,厉害到让人头昏脑涨,麟德贵君又本来就虚弱得很,可他偏偏在这种颠簸中愈发清醒。
“把自己弄成这般连陛下都不待见的样子,值得么?”
这句话如同梦魇一般,在他脑海中飞来绞去。
他知道摄政王是什么意思。
陛下对于伤疤,有近乎怪异的厌恶和恐惧。这一点大多数人不知道,但他跟了陛下十年,对此无比清楚。
她自己偶尔受伤,反倒还好。但看到别人的伤疤的时候,她会无可克制地想象那种痛感出现在自己身上,弄得自己非常不适,可越不适就越要忍不住盯着伤疤看,循环往复。
所以,别人只要受了伤,她一定会将人支得远远的。
所以,如果有谁不幸在身上留了明显的疤痕,那么不论他从前在圣驾面前多得脸,以后都再没有出头之日了。如果这个人原本的身份够高,境况则只会更惨,因为任何高位都有员额限制,久不面圣迟早会被遗忘、继而被废掉,以便给后来人腾位。
而且,他也知道,陛下绝不会因为摄政王伤了她的人,就去冲摄政王发火。
她在这一重关系上,会没道理地排外。虽然近几年来,她也与摄政王有了种种分歧,可当摄政王与旁人发生冲突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这位姨母是自己人,旁人是外人。
她甚至在他说及摄政王权势过大的时候,直斥过他僭越。
麟德贵君于是一路都在反反复复地想,自己背上的伤会留疤么?
一定会吧。
值得么?
他不知道。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驶进了紫清园,又直奔麟德贵君所住的清云台去。
清云台曲折的廊桥无法让马车行驶,轿子也并不好走,宫人就只好将他扶下了车,向廊桥那边的宫殿走去。
在他近前侍奉的几个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掌事宦官慌乱地朝手下挥手:“快去传太医!”
但被麟德贵君伸手拽住。
“明天再说……”他的声音虚到在静谧的夜色中都难以听清,“明天……等陛下走了再说,别让陛下知道。”
“贵君您……”掌事宦官想劝,但被麟德贵君划来的目光噎住了声。他重重一叹,只得应下,又帮着手底下的人一起,将麟德贵君往里扶。
另一边,身处二十一世纪的范小圆,正享受难得的国庆+中秋长假,这样的长假谁想早睡?她看小说看到了将近半夜。
于是在大熙朝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晌午。
她睁眼的时候还有点迷糊,觉得周围的环境格外的陌生。想了想,想起自己昨晚住到了麟德贵君的清云台,现在是在清云台的寝殿里。
她于是安然扯了个懒腰,坐起身后又打了个哈欠,然后由着进殿来的宫人服侍她更衣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