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见面的方式比较奇怪,但好在顺利接到了人。
坐车回警视厅的路上,萩原研二一直在主动地在和工藤理绪交谈,不会冷场使人尴尬,但也不至于太过让人无所适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热情,非常能照顾别人的情绪,聪明又体贴。
“……话说回来,工藤小姐之前是一直在国外生活吗?”
“是的。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我之前一直定居国外,近期才回国。”
“突然回国会有不适应的地方吗?啊对了,我和阵平都是搜查一课的成员,和工藤小姐隶属同个部门,直系上司是目暮警部,工藤小姐如果以后……”
话还没说完萩原研二就停了下来,随着离警视厅越来越近,车外的喧哗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警视厅外围满了人——报道采访的记者媒体、举着大字牌抗议示威的市民、抱着受害人遗照相框或默默落泪或歇斯底里的亲属……甚至还有情绪激动的人在辱骂moon和警方。
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听前辈说每年的这几天警视厅外都会这样,今年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吧。”萩原研二望着车窗外激动的人群,曾经报道过Moon的报纸上,“moon”这个词被人用红色马克笔鲜明地画上了刺眼的叉,其余空白部分侮辱性的词语让他难以再看第二遍,他用手支着脸凝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笑容里多了几丝自嘲和无奈,“……好像总是这样。无论moon之前侦破了多少谜案,替多少受害者沉冤昭雪,只要他有一个案件不能破,就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有些人简直恨不得moon以死谢罪。”
工藤理绪的目光掠过记者媒体,掠过抗议的市民,掠过情绪激动的人群……最终落在那些不知道承载了多少眼泪的黑白遗像上。
其中有几位家属她曾经在侦办笑脸魔案件时远远见过,现在不过过去七年,他们看起来已经苍老了二十岁不止,满头白发,面容憔悴,整个人透出一股心火都快被磨灭的死气,好像只有请求警方抓住凶手的这最后一丝希望在支撑着他们。
七年,二千五百五十六个日日夜夜。
“如果七年前moon能抓住凶手,那些受害者,受害者的家属,就不必承受这么多痛苦。”工藤理绪轻声说。
她的这句话让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松田阵平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顿住:“是吗?工藤小姐也像外面那些人一样,认为没抓住凶手都是moon的错?”
他语调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人说,世界上的所有悲剧,都是因为当事者能力不够造成的。①”工藤理绪声音很轻,有种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感觉,“虽然并不想这么说,但如果当初moon能做得再好一点,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活在痛苦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并不是所有警察都是合格的。除了moon这样的存在,警方中还充斥着大量的废物、庸才、混日子的、靠关系进来的……就像原本精密的机械装置中多了很多不必要的,冗杂的部分,如果把这些错误的零件都剔除,想必运行起来会变得轻松很多——”松田阵平的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透过后视镜目光交汇的瞬间,工藤理绪能清晰地看见他对她笑了一下,“对吧?”
工藤理绪望着他,没有说话。
“抱歉,松田警官他没有别的意思,请不要在意。”萩原研二叹了口气,然而车内降至冰点的氛围不那么容易挽救——或者说他其实也不太想挽救,萩原研二反常地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那个……工藤小姐,也许你现在还不太了解警方破案的流程,所以才会听信某些媒体和网络上的发言,认为没抓到凶手都是moon的错。但其实案件没能侦破存在多方面的原因,单纯地把大部分罪责都归咎于moon身上是很不公平的。”
“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实在不太想听到这样的说法。”萩原研二低声说,“当年的连环杀人案,第十三起案件中被moon救下的幸存者,其中一位,是我的姐姐。”
*
一路无话。
接下来的路程中,没有人再开口,原本就脆弱勉强的和谐氛围在双方交流对moon截然不同的看法后骤然粉碎。
进入警视厅的途中,工藤理绪和一位四十多岁的警官打了个照面。他似乎是有事要做,所以走得很快,但在看到工藤理绪后却突然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几秒,随即转身离开。
“近山警部?”萩原研二皱眉,“他出去做什么?”
“处理案子吧。”松田阵平瞥了一眼远去的人影,“前不久他接手了一个绑架案,有点棘手,现在都还没找到绑匪。”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没人把它放在心上。工藤理绪进入警视厅入职报道,大概是看她年纪小,目暮警部态度和蔼地亲自向警视厅的众人介绍了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警视厅的氛围却相当奇怪,在平静的表面下,似乎已经有不知名的暗流在汹涌。
或许是因为她是新人的缘故,工藤理绪没有被分配到任何一个案子中,交给她的全是复杂又繁琐的档案处理工作,这么容易出错的工作原本不应该交给新人。索性工藤理绪其实很熟悉警视厅的各种工作流程,虽然七年没接触也可以很快上手。她花了三天时间处理完了一星期的工作量,将整理好的档案交给上级警部近山庆,原以为接下来警部应该会让她这个“新人”跟进几个案子增加一点经验,但没想到近山庆收下归纳好的档案后,又派发了一星期的档案处理工作给她,只不过这次要求她在两天内完成。
整理档案对她来说倒是没有什么难度,但这需要长时间地坐在一个地方打字,而工藤理绪的办公桌恰好被安排在了中央空调出风口的正下方。现在正值夏天,警视厅中空调全天开放,她的小腿骨曾经被凶手砸碎过,虽然后来经过治疗表面已和常人无异,但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下还是会非常痛,就像寒气透进了骨髓里一样,盖了毛毯也无济于事。
“工藤警官。”一道温和的男声在她身边响起,工藤理绪停下手上的工作抬头望去,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容貌非常俊秀干净的年轻警官,“我叫诸伏景光。抱歉突然提出这么冒昧的请求——我的办公桌离出风口比较远,感觉太热了,可以麻烦工藤警官和我换个位置吗?”
“景光对女孩子还真是温柔啊。”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萩原研二低声感叹。
“景光明明是对谁都很温柔。”松田阵平说,“不像萩,你的温柔才是女生限定版。”
“是在说换办公位的事?”降谷零说,“工藤好像很冷,她腿上一直盖着毛毯。”
“冷是当然的吧?”萩原研二抱怨道,“也不知道安排座位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女孩子的座位安排到出风口正下方,真是奇思妙想……工藤理绪是得罪谁了吗?”
“可能吧。不过她好像觉得自己得罪你们了。”降谷零示意两位好友看向对面。
虽然听不见诸伏景光和工藤理绪在说什么,但猜也能猜到既温柔人又好的年轻警官肯定是看她这么冷有些不忍心,主动提出想和她调换办公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