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泽抿了一口茶,又道:“真没想到小陆反应速度能这么快,简直像提前预知的一样!”
陆识寒动作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含混道:“只是运气罢了。”
“您要我拿的西服。”他把一整套西服妥帖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今早看时间还宽裕,我自作主张拿去熨了一下。”
周永泽低头看表,刚好七点整,嘴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外面还下着雨,真是辛苦你了,一晚没睡吧,先坐下来吃点早饭,盛斐那个孩子怎么还没起床!”
陆识寒应声入座吃饭,没再说过一句话。
坐在他旁边的盛莱冷汗直下,他听不懂那些个商业谈判,只知道一件事,陆识寒能从办公室拿来西服,那他昨晚一整晚绝对不在这里。
他派人敲昏绑了的是谁,鬼吗!
盛莱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着鸡蛋吐司培根麦片,旁边的陆识寒端起咖啡,又放下了。
“才二十三,这就是天才。”一个身着家居服却全套珠宝加身的美妇人也进入了餐厅,坐在了盛莱身边,“不用多久,你十个小时加价一千五,雷霆手段签下合同的事迹就会在锦城商界传遍。
“周永泽是用什么留住你的?年薪大七位数还是股份几个点,不至于吧。”
周永泽喊了一声:“大姐。”
美妇人没有理他。
她便是昨晚提前离席的主宅女主人,盛家的长女,盛莱的母亲,盛子娴。
她小妹妹死得早,周永泽一个入赘的姑爷,表面上为人恭敬孝顺,在盛氏集团里勤快又能干,其实连带着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在盛氏里的地位处境都尴尬极了。
对于三房这两人,盛子娴向来不怎么搭理。
甚至巴望着盛斐早日改成父姓,不要再成日在外面丢盛氏的脸。
“建议陆特助还是再好好想想,当年我弟资助你读书的钱早就算还清了,你应该也没有这么便宜吧……听说陆特助还要百忙之中帮忙带小孩?”
盛子娴笑了下,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盛莱:“莱莱他哥许钰和小斐是同学,前天还跟我提过小斐他刚刚被美大停学,脾气也有点冲,估计可不比陆特助手上那几千万的案子好处理的。”
说到此,她一脸遗憾,又委婉贴心地跳开了话题,“对了,莱莱你不是跟我说你哥今年又拿了全系第一,学期作品展要不你带陆特助一起去看看你哥?”
往日最上道的盛二少此时把头埋在麦片碗里,低声哼唧半天:“有,有吗?”
盛子娴:“……”
她在桌子下掐了一把自己儿子,笑容逐渐僵硬。
周永泽挑开话题:“刚才看新闻,有个在对家公司安针孔摄像头的,被抓到了按窃取商业机密直接入刑定罪,小陆你抽空把公司排查一遍吧。”
陆识寒:“已经安排下去了。”
周永泽:“是吗,什么时候?你也是看到这条新闻了吗?”
“不,是昨晚。”陆识寒微微停顿,“受人启发想到可能存在安保漏洞。”
盛子娴接话:“这样啊,那不如把家里也顺便检查一下……莱莱,莱莱怎么了?”
盛莱一口燕麦直接倒吸回去,卡在气管里,扶着桌子咳个不停,上不去下不来,整张脸红里透紫。
盛子娴吓得忙给儿子顺气递水,却被盛莱一脸怨气地一把推开就往楼上盛斐房间的方向跑。
盛子娴不知道这是要去干什么,也还是跟着一路小跑上去。
刚跑上去的盛莱正好撞见了出门的盛斐。他噎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对着盛斐干瞪眼,像是有话要说,又像是气得要发狂挥拳。
盛斐耐心地等他支吾完,关怀地笑笑,戳了戳他的肚子,对着后面赶来的盛子娴道:“大姨,二哥这是郁结于肚子,得治。”
说完任由母子二人一前一后闯进那间卧室,自己悠闲下楼去了。
“盛斐,你怎么才起……”起字被周永泽吞了回去,突然拔高声调斥道,“这还有外人在,你穿的是什么玩意儿,我不是叫你换衣服了吗!”
陆识寒闻声才抬起头,转身。
青年就撑着他的椅背上,在他的身后一踮脚就离开了地。
盛斐是真没拿他当外人。
昨天见识过的那件一胳膊短一胳膊长的T恤被直接改造成了无袖背心,一刀剪到刚达臀的长度,原本膝盖上方还有俩大破洞,今天洞连带着下半段都失踪了,直接咔嚓成了大短裤。
穿在入了秋的锦城,显得格外凉爽。
那颗可恶的小红印随着主人踮脚晃脚的动作,在他视线内乱窜。
他认为盛父这么多年了不该对自己儿子的穿着还能产生惊讶。
至少在见识过盛斐昨晚的“穿着”后,对比起来,这一身竟然该死的还行。
“我穿什么你能瞧得上。”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姿势暧/昧地正了正他的领带,
“陆特助同款怎么样?”
这句,陆识寒觉得他话里有话。
周永泽叹了口气,“坐这边,别跟人家没大没小的。”
陆识寒心无旁骛地盯着自己的咖啡杯,只是那颗小痣还是从他的余光里飘了过去,落到了正对过的桌下,停住。
他的视线终于清净了。
“这是你俩第一次见吧,盛斐是八月底的,我记得小陆要比你大点,以后得叫哥,别光颐指气使的,人家不是你助理。”
陆识寒向对面微微躬身,道:“初次见,盛少。”
盛斐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没有应话,似乎并不打算配合他演戏,自顾自地从餐桌中间取了吐司和花生酱。
今早的青年和昨晚揪他领带逼问的那个似乎不大一样,神情倦倦的,周身充满了拒人千里的低气压。
“昨晚答应的好好的呢!”周永泽拍拍桌子,“不管你怎么想的,陆识寒今天开始就正式搬进家里,就你常住的金江御苑那套。”
盛斐支着胳膊半趴着,慢慢地吃东西:“盛总那么多房子,另外送下属一套都不行吗?”
周永泽被他给噎到,厉声:“这是送房子吗?这是叫小陆去家里给你给你纠纠你这站没站像,坐没坐像的臭毛病,你看看你着小动作,你再看看你哥,坐如钟,站如松,这才是成功青……”
陆识寒猛地扶着桌子弹起来,吓得周永泽端着茶杯的手一抖。
周永泽:“怎么了?”
“没事。”他面色如常重新入座,“坐久了腿有些麻。”
周永泽:……
……
……现在的年轻人。
陆识寒一直没怎么用餐,此时端起了咖啡杯放在脸前作掩饰,略微撩开餐桌布,不明显地垂下视线。
那是一双胫骨纤长的小腿,两脚从拖鞋里探出来,小孩儿似地四处乱晃没有着落,眼下正趾高气昂地踮着趾头踩着他。
刚才就是这个,一脚踢中了他的膝盖骨。
那颗会跳动的红色小痣,降落在了他的黑色皮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