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衍为人克制内敛,一向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今日这样大咧咧抱着三琯走出来,显见盛怒。一路遇到宫女侍卫尽皆低头,不敢抬眼看。
他抱得太紧,箍得郑三琯有些喘不上气。她心里生气,拿手指尖揪他耳垂上最嫩的地方,掐出一排月牙样的红印。
两人一路走到府衙北侧。只见冰窖门前重兵把守,两侧各站了数位侍卫,三琯皱着眉头从李承衍身上跳下来。
“你把贴身的亲卫都派来守冰窖?”三琯压低声音,“冰窖里放了什么?”
李承衍一挥手,侍卫让开,露出漆黑的木梯。阴森寒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腐臭味。
“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巴公公被害我没有伤心吗?”李承衍淡淡地说,“跟我来,告诉你真相。”
两旁侍卫递上灯笼和披风,李承衍接过灯笼,将厚厚的狐绒披风罩在三琯的身上,只露出小小圆圆的脸蛋来。
两人不过顺着台阶走出几步,呼吸间便可见到白色的雾气,寒意渗骨。府衙冰窖不算大,但梯阶底部地面湿滑,两旁摆满了雪白的冰块,层层垒起。
而在冰块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又矮又宽的冰床。
巴公公赤/身/裸/体躺在冰床之上,一张白色的麻单盖住了脖子以下的身体,只露出青白色的四肢。
三琯心头一跳,猛地望向李承衍。
时人崇礼,死后必得停灵七七再入土为安。巴公公的遗体早从殓房挪出,灵堂就设在府衙中,她还曾亲自前往祭拜,看着那黑漆桐木棺材掉眼泪。
可原来…棺材是空的?
巴公公的尸身一直躺在这里。
“可是伤口有什么不妥?仵作没来看过?”三琯皱眉。
“来是来了,只是不能也不敢让仵作看罢了。”
李承衍边说,边轻轻拉下盖住尸体的麻布。
巴公公青白色的脖颈上,赫然露出了一块凸起。
那是…
“喉结。”三琯深深吸一口气,“巴公公有喉结。”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在巴公公的脸上细细逡巡:“…不仅是喉结,若是仔细看,下巴上甚至有成片乌青的胡茬。”
巴公公净身数十年,三琯曾在宫中见过他不知多少次,更不知多少次仰头看过他那光滑如玉的下巴。
至于喉结…
三琯手臂有些发颤,在心里默默念了两句师父,这才伸出手去拿那白麻被单。
李承衍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的手:“你干嘛?”
三琯轻轻拨开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巴公公他到底是不是个公公,只要看一眼就知道。”
李承衍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得下你这样伤风败俗?”
郑三琯头也不回:“我师父。”
她唰地一下掀开被单,看着巴公公腰部以下的位置。
“巴公公,不是个公公。”三琯冷静地说,“或者…死的这个人,压根就不是巴公公。”
分明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形,可是…死的这个人,压根就不是去了势的太监。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李承衍将手伸到尸身的腋下,双臂用力,将那人支起来。
三琯原本还想搭个手——可还没等她做好准备,李承衍就已经轻轻松松将人翻过来了。
只见那青白色的后背上布满青紫色的淤点尸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