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仿佛卸下肩上重担,神情轻松许多。
“我不瞒你,你我初见并非偶遇。”他继续坦白,微笑道,“当日你在九方客栈,是我跟了你许久之后,终于找到的机会。”
三琯扬起眉毛:“是啊,你当我不知道吗?”
“客栈遇险当晚,你就算再江湖侠气,再心地纯良,又怎么会放着亲生弟弟一样的四要不管,而去救我?”
她叹口气:“所以那时候我就怀疑,我身上一定有比四要更重要的东西。又或者…你有十全的把握,可以救四要出去。”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他十全的把握,就是穿云弩。
府衙那晚,他原本打算送她去十一殿下身旁,然后拿着穿云弩去救四要——可是阴差阳错,他们被困在了府衙书房里。
几次遇险,他都没有被逼到绝境,不必冒险揭露身份,穿云弩亦都无用武之地。
直到这一次。
“可是…你接近我,是为什么呢?”三琯依旧不解,“我与你插科打诨十几日,都没能试探出你的用意…”
她当然猜不到了。
程云的眼神似伤感又似释怀:“...我,是在找我妹妹。”
定王府倾覆那日,定王亲手将一双儿女从高船之上丢入水中。
“我只是在找,和我一样被丢入水中的亲生妹妹。”
是因为要找妹妹,所以他饿得饥肠辘辘,却扒着乱葬岗里的弃婴弃童们,一个个地翻找。
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被小小的四要牵住手指的时候,再也没有办法挪开脚步。
他不是圣人,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救人。
他只是找自己的妹妹。
是因为要找妹妹,所以颠沛流离十年,程云从万人景仰的王孙贵胄,成为了梁上君子。
行偷、扒窃,放下所有的自尊。
“那些年,若有听闻哪户人家收养弃儿,又或是哪间庵院送来女童,我不能贸然找上门,便趁夜潜入…”程云轻声说,“我妹妹腰背上有一块血红瘢痕,状如蝴蝶。只要晚上潜入,看上一眼,我就会认出她来。”
谈何容易?痴人说梦。
三琯闭上了眼睛:“十年前,你妹妹几岁?”
程云久久沉默:“若是活着,与你差不多年岁。”
不过总角的幼童,由高船跌落深海。又会有多少生还的几率?
他这样大海寻针一样找,又是怎样的心情?
“华山派掌门,也曾收养一女童…他神通广大,江湖皆知,会不会我们出事当晚,他曾经救下了妹妹?”程云的声音轻得仿佛飘散风中,“以往你养在冲虚观,我近不得身,这次武林大会,才终于有机会…见到你。”
三琯缓了再缓,才说:“可我不是你的妹妹。”
她的腰上,没有蝴蝶瘀斑。
九方客栈他救她出来之后,是他替她换的衣裳,早在那时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