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自控的分析在脑海中旋转,将本就疲倦的大脑压榨得更加空白,卷发男人从旁边扯过一条凳子坐下,低着头看着地板,没人知道他的汹涌的内心。
阴差阳错之下,除了伊达航外,其他四个人都在不同的场合见过神索,并且还明里暗里拿这情报去“关心”过千代谷彻。
都那么多年的朋友了,谁还不了解谁?就像他们知道千代谷彻喜欢一个人逞强、隐瞒各种事情一样,对方想必也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降谷零自喉间发出了一丝气音,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自高空坠落一般,产生了一种格外战栗的失重感。
他意识到了。
“所以早织一旦有危险,而你——降谷零,没有任何反应,侧面就可以说明些什么了。”
松田阵平突然抬起头,从墨镜的缝隙中对上金发男人紫灰色的眼睛。
他笃定地道:“要不就是你对整件事毫不知情,是组织对她下的手;要不就是你有自己的想法,不打算告诉他——毕竟“降谷零”的性格我们都很了解。”
表面温和冷淡实则桀骜不逊,超级护短又靠谱。
前面的那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为什么当天萩原研二要一直跟着他?为什么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都联系不上?
警察办案,并非全都从证据下手,有的时候凭借灵光一现就能够逆推还原情况。
千代谷彻绝对是个好警察,他破案的效率令所有媒体都找不到攻击的点。
金发男人有些痛苦地扶住额头,那双紫灰色的眼中起起伏伏着一层道不明的情感,最终只是简简单单化作五个字:“怎么会这样……”
如果是共感没错,那么千代谷彻在感受到姐姐那边出了问题后,联系起他们游离的态度,会不会产生其他的什么想法?
若他真的能感受到神索那边的疼痛的话……那他们做的这些,岂不是等于间接导致了千代谷彻昏迷?
他们不仅害死了神索,还害了自己的同伴?
这太可笑了吧?!
这种猜测实在是太过于离谱,离谱到降谷零下意识想要否认萩原研二一开始所说的那句话;这个想法又让他有些难堪,因为他不受控制的大脑开始回溯之前的记忆,甚至为此找到了多个疑点。
其实千代谷彻隐瞒的并非天衣无缝:就好比一开始,所有人包括资料都说千代谷早织已经死了,就只有千代谷彻无比坚信着她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且他知道她活得很不好,所以要尽快找到她。
他没有经历过火灾,却依旧产生了ptsd的现象,且受影响至今。
再细一些,千代谷彻与教官对打那时突然停住动作险些被木刀砍到,他借口说是低血糖犯了,但走路一瘸一拐的问题却没法解释,偏偏降谷零专门撩起裤脚也看不出端倪。
那段时间对应的,神索前去警告千代谷彻,间接搞砸了加拿大威士忌的任务,似乎还跟琴酒打了一架,受了伤。
这件事在情报组里并不是秘密,而降谷零在一开始去调查神索资料的时候凑巧记住了……
好像一时间,他想不出来还有其他的可能。
降谷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整个人仿佛出现了躯体化的特征,木得发僵,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起自己在与神索见面时的模样。那时的降谷零还不知真相,只是怀着对神索的怜悯之心,想着“千代谷彻已经站在光明下一片坦途,而她的姐姐被困在龃龉的组织中如此悲哀”。
事实上并没有。
他们不知道神索潜伏在组织里付出了多少血泪,不知道她如何忍受视力衰退、身体衰败再到被组织一步步抛弃、折磨的全过程。
他们不知道千代谷彻一人承受了两份苦楚,甚至还要感受慢性毒药来自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白天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他们周旋。
原来,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在继被神索的真实身份颠覆了感官后,他又一次被千代谷彻给推翻了自以为是的想法。
千代谷彻能感受到姐姐遭受的痛苦,自己身上还中毒,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日复一日地坚守在工作岗位上,还要维持着正常的状态不让周围的人发现的?
他对自己得多狠啊!
恍惚中,他似乎把最后的想法说出了口,因为萩原研二说话了。
半长发的男人双手抱胸靠在墙边,微垂着头道:“toru这些年看着越来越单薄了,他的制服从来没有变换过型号,甚至我还觉得他为了维系表现出来的正常,在里面还多垫了几件衣服。”
“唔,应该可以把‘我觉得’给去掉,那家伙就是清减到连制服都快撑不起来了——减肥的小姑娘可多羡慕?”萩原研二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
“他想瞒我们,瞒所有人,可能瞒到去死,把那个见了鬼的组织要的秘密带到地狱里去!”
——千代谷彻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
“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他是不想活了吧。”
松田阵平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还能听到一丝轻微的哽咽,那架在脸上的墨镜成了他最后的防线,却依旧遮挡不住他有些扭曲的表情,卷发青年撑着头,将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弄得更加凌乱。
“我们要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他有些茫然的问,目光掠过不知何时丢在地上、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报告单,“早织,彻我们欠千代谷一家的?!还是他们造了孽碰到了我们?!”
一个生死未卜,一个昏迷不醒,他们再牛逼、再能上天,也不能到死神面前……讨价还价啊。
“是那个组织,自始至终,都是那个组织。”
萩原研二还是执拗地纠正松田阵平的说辞,他此时异常冷静,似乎所有的情绪在这几天的陪床中已经被燃烧殆尽了。
他依旧执着寻找千代谷彻打耳钉的原因,但不管怎么查都找不到其他的线索,就像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千代谷彻会开始戴金属眼镜,有时又懒得戴上一样。
好像是他在用小小的细节表示自己的叛逆,告诉所有人他其实并不像是表面那样节制乖巧。
挖这座冰山实在是太累了,累到萩原研二都不知道该从哪一步继续下去。
“算了。”
降谷零觉得自己的肺部装着个老化的风箱,呼呼喘着气,勉强以此给身体的活动提供了热量,又蛮横地让他嗓音哑了许多:“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等。”
等千代谷彻醒来,将这些结论证实,为他们这场荒诞的救援行动划上句号,将弄巧成拙的懊悔钉在他们的心头。
还能怎么办,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可如果千代谷彻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
降谷零想起依旧等待着前辈存活信息的幼驯染;想着组织里混乱的、急需他处理的各种事项;想着公安内部还未下发的处罚……
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处理了。
安室透不能停下脚步,波本也不能。
只有降谷零。
要是千代谷彻醒不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他微微阖上眼,脑海中却莫名回荡着当时他唱过的童谣的旋律。
“今天很晚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既然暂时没办法解决,那么还是先去处理别的事情吧。”
松田阵平踹了脚凳子,对他这略敷衍的结束态度感到不满:“降谷零你这……!”
“好了,好了,都先去休息吧,小降谷这几天到处跑估计也撑不住。”萩原研二打圆场,他的紫眸扫过面前两个疲惫不堪的男人,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承诺,“toru交给我照顾。”
金发男人默不作声地转身,推门离开,在路过千代谷彻的病房时停下脚步。
沉睡中的男人单薄到仿佛只需要一阵风就能把他连人带被单一起卷走,除了发色外跟神索如出一辙的相像,连沉睡时的小动作都大差不离。
他甚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纯白的小屋,坐在神索面前轻轻地哼着诀别的歌谣。
【暮春三月天空里,万里无云……樱花啊……樱花。】
那天毕业,几人拍完照后在樱花树下小聚,萩原研二嚼着香喷喷的蛋糕,调侃千代谷彻。
‘哎,toru,你打算怎么让所有人记住你?比如把自己的功绩拔高到足够刻进教科书的地步——这得干到警视总监吧?不如让小阵平先揍你一顿适应适应?’
松田阵平暴怒,拿瓶盖去丢萩原研二:‘都说了这件事情揭过,你还提!’
他的身边,穿着笔挺制服的黑发青年摇着杯子,带着属于少年锐气的骄傲:‘那不至于,能顺顺利利干到退休,凭我的实力应该也能成为日本破案的top了。’
‘感觉也不容易啊,毕竟还要跟侦探抢饭碗。’伊达航摸着下巴道,“我听警视厅的前辈说过,最近侦探越来越多了,东京好危险。”
千代谷彻思考了一下:‘那就两手准备好了,干到退休成为no1,要不就干一票轰轰烈烈的大的,那样也能被人记住不是吗?’
那时降谷零吐槽:‘你这话说的好像是要去当土匪啊,千代谷君。’
千代谷彻笑嘻嘻回他:‘不想活得平平淡淡,那自然就要死得轰轰烈烈啊。’
听他这话,坐在他旁边的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不约而同地一掌拍到他脑袋上:‘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千代谷彻:‘qaq!’
降谷零不忍直视:‘……得了,这套你拿去对付鬼冢教官还行,我们就算了吧!’
千代谷彻立马收回可怜的表情,淡定地喝了口水:‘哦,那没事了。’
还觉得自己打疼了,想要出声道个歉的诸伏景光:“……”
被千代谷彻这一怼脸假哭蛊到,差点没说出话的松田阵平:“……”
几人顿时被他这戏精的插科打诨整得哭笑不得,话题顿时又跑到了别的地方,谁都没觉得那是千代谷彻的真实想法。
……
现在回忆起来,再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动静的同伴,降谷零只觉得恍若隔世。
“……你这混蛋不是说要死得轰轰烈烈吗?”他低低地说,终究暴露了自己那一丝掩盖不住的哽咽,“那现在你他妈快点从床上蹦起来打我啊!”
哪怕是为了早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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