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渐远去,马背上两道身影在月色朦胧下愈发模糊,消失在林霄眼眸中,林霄不由有些恍惚。
有的人看一眼,大体就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有的人就算是经常接触,也琢磨不透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让林霄第一眼就觉得仿若驰骋沙场又携带一身侠气的女骑士名为燕苧歌,什么来历林霄却也不清楚,因为对方并未说,至于穿着林霄白袍的少女则叫小雀儿,全名是什么林霄也不知道,也没有想去知道,今夜过后,十有八九难以再相遇,就算是再相遇,也是全然无相干的路人。
真正让林霄在意的是方才的几句对话。
“你救了小雀儿,我感谢你,但也要问你两个问题。”
“如此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恶贼,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如果那恶贼没有被处死,还从大狱内出来,你又要怎么办?是置之不理还是追究到底?”
两个问题,犹如刀剑犀利,狠狠刺向林霄,不等林霄做出回应,燕苧歌便带上换上一身衣裳的小雀儿翻身上马飞奔离去,至于那件白袍却是留了下来,重新穿在林霄身上。
第一个问题,其实林霄已经在地下监牢时就已经回应过那少女了,但并未拿出来回应燕苧歌,因为‘职责所在’这四个字,怎么都很敷衍,想来想去,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内心这一关,但不杀,又的确与镇武司规矩有关,职责所在四个字并未敷衍。
一时间,林霄回答不了。
“第一个问题我回答不了,第二个问题我便给你回答。”林霄看着女骑士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眼眸骤然变得犀利如剑锋:“我会……拔剑斩之。”
如此凶残邪恶之辈,不杀不足以平意。
世家子!
曹晃是曹家大少,曹家是世家,温景煦是温家三少,温家也是世家,都是世家子。
世家子,真是如此吗?
枉顾律法道德,仗势欺人,为所欲为?
那么这世间公道何在?
三道身影在披着月色飞掠而来,直接掠入庄园内,出现在林霄面前,正是林司首和两个御使。
“神霄巡检,现在情况如何?”林司首正色询问。
“司首,被监禁者有八人,一人方才被一个名为燕苧歌的人接走,两人死亡,五人生不如死。”林霄起身慢慢回应道。
“神霄巡检,人应该留下来,一并带回镇武司问询清楚才能离开。”一位御使当即皱眉开口说道,声音有几分生硬,似乎不满林霄竟然放人离去。
“神霄巡检初次执行任务,出现一些纰漏,再所难免,情有可缘么。”另外一个御使却是笑呵呵道:“不过,放走重要人物的确不妥,下次需谨记不可再犯。”
林霄点点头回应一声‘是’,其实林霄自己也知道,不应该让小雀儿随燕苧歌就此离去,按照规矩当是将小雀儿带回镇武司去问询,记下口供并签字画押作为证据留存下来,更好审判曹晃的罪行。
但,一是燕苧歌态度十分强硬,要求立刻带走小雀儿,否则就是一副和林霄拼命的架势,二则是小雀儿方才差点惨遭凌辱,去镇武司受审问又好像揭开伤疤鲜血淋漓,实在是不忍心,三则是林霄自己的想法,那曹晃如果真的会被判刑,多一个小雀儿少一个小雀儿,差别其实不大,至于是否如此,林霄自己也不敢肯定。
不过当时心头一片凌乱,也没有细想,如今已经发生,做了就做了。
林司首和那两个御使随之进入庄园内,如此夜色对于真武者而言,影响不大,因此他们很快就看清楚那两个死去的女子和行尸走肉般的女子,眉头大皱,进而踏入地下监牢,仔细一看,面色大变。
“如此恶贼,这么喜欢牢房,一定要将他抓回来,让他将牢狱坐穿,一辈子都不得再见天日。”之前斥责林霄失职的御使破口大骂愤怒不已。
林司首一双春水丹凤眼寒芒冷厉如潮,另外那个爱笑的御使脸上笑意全无,一片铁青。
“司首,曹晃难道……”听到那御使的话,林霄心头一个咯噔面色大变,连忙开口询问。
“铁壁押送曹晃回去的路上,有人前来救援,打伤铁壁后救走曹晃。”林司首言简意赅,林霄顿时静默。
被救走了?
原本林霄其实已经做好了一个准备,那就是曹晃先被判刑入狱,接着曹家运作一番,曹晃所谓在郡城镇武司当正御使的叔叔出力,最终以各种理由出狱,然后沉寂一段时间,又接着开始为所欲为暗中兴风作浪,甚至以各种手段来报复自己。
如果真是如此,林霄也打定主意,找机会将其斩杀。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连镇武司都还没有押送到,半路就跑了。
被人救走?
想到这里,林霄愈发沉默。
“别想太多,先回去好好休息。”林司首轻轻一拍林霄的肩膀说道。
“我先告辞了。”林霄忽然感觉很疲惫,这种疲惫感由内心滋生,话语都变得有气无力。
林霄离去后,只剩余林司首和两个御使三人。
“司首,一颗好苗子会不会就这样没了心气?”那面色严厉的御使当即反问道。
“任何一个入职镇武司都必经过程,能看开了适应了才能在镇武司内待下来,不然就只能遗憾离开。”林司首未曾作答,另外一个爱笑的御使便已经先说道:“不过神霄巡检的确是好苗子,希望他可以过了这一槛。”
正如他所言,任何一个镇武司的新人都必经这一步,因为这天下人生万态,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案件也同样如此,各式各样,早晚都必须亲身去体会、经历,一开始总是会让人感到难以接受、痛苦、茫然、经历一番挣扎。
林霄原路返回,身披月色做纱衣,走得很慢、很慢,因为脚步很重、因为心头沉重。
万般思绪在心头萦绕,一缕缕似乎都有千斤之重,压得林霄几乎窒息。
这世道当真如铁壁那般所说,如此的糟心?
面对如此糟心的世道,真要又如铁壁所说的,习惯了适应了就好?
心里头沉重,脑子里乱糟糟,林霄干脆奔行起来,展开身法,仿若乘夜风而起的天鹤,越来越快,朝着内城飞奔而去,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够让迎面而来的夜风吹走吹淡内心的烦躁和脑中的沉重。
没有直接返回周府,而是前往镇武司去找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