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官府最多只能派遣一队修行者过去。眼下是非常之时,官府要保证全城治安,保护整个曹州的百姓!”
刺史很清楚一件事,张京下辖各城的神教教坛在被攻打、搜出罪证时,官府并未受到波及,那些人也没有强行对官吏出手。
也就是说,这件事他可以置身事外。
但如果派了太多官府的人去教坛充当护卫,那就是自己把自己置身于纷争泥潭中,届时如果没挡住对方,官府颜面何存?
他这个刺史颜面何存?
日后张京怪罪下来,他岂不是要成为官场中的笑柄?
要是惹怒了那些人,他被对方揪住拷问自己的不法之事,亦或是被对方杀了,那岂不是更冤?
教坛主持见两人态度如此,不由得怒火中烧,阴沉着脸寒声先是看向刺史:“曹州政通人和、上下相安无事的局面,是如何得来的,刺史大人忘记了?
“如果没有神教教化百姓,让他们与人为善,教导他们为了渡往神国忍受今生苦难,培养他们的奴性,以你们压迫剥削百姓的手段,他们岂不是早就群起造反了?
“没有神教的教众不辞劳苦多方奔走,宣扬教义,曹州哪有现在的秩序?那些百姓若不能忍受苦难努力种地、做工,自己把自己看作牲口,曹州哪有现在的繁华?
“没有这些许多繁华,刺史大人如何能豪宅美妾,富有万金?
“如今神教有难,刺史大人这般置身事外,良心安在?”
刺史面红耳赤。
主持又看向刘晃:“刘施主往日不过是冤句县几大地主之一,若没有神教给予的种种便利,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神教不仅帮你打通了很多门路,让你买卖兴隆、财富大增,还让你只用养牲口的食物付出,就能收拢流民,蓄养大量佃户、奴仆,而后者一心服从不反抗,你难道就不知道对神明感恩戴德?”
刘晃羞愧低头。
主持长出一口气:“今日之内,必须按照本座说的,将全部修行者带到教坛,护卫神明,这是你们该做的,不容有失!”
这话一出,刺史与刘晃立马不干了,惭愧之色瞬间不见。
刺史嗤笑道:“没有官府支持,你们神教何以能迅速在各地兴建教坛?没有官府应允,你们何以能快速扩充教众信徒?
“这天下的权力与财富,原本都掌握在朝廷官府手中,你们令大量百姓成了教众,从此不事生产不为国家创造财富赋税,这是跟国家争夺人丁!
“你们传播教义,让大量百姓将手中钱财当作香火钱送给你们,聚敛民间财富为己所用,却只知道修建庙宇塑造神像,何曾反哺百姓国家?这是与国争财!
“非只如此,你们兼并土地扩充教产,却不用给官府缴纳赋税,俨然国中之国,你们还大放印子钱,吸取民间财富——这是祸国殃民!
“你们有这么多恶行,岂是一个教化百姓与人为善,给百姓一些小恩小惠的所谓功劳,就能全部掩盖的?
“在本官看来,你们不过就是一个大些的帮派罢了,所作所为跟市井黑帮的唯一区别,不过是善于欺骗百姓愚弄民众!
“官府能容许你们存在,就是对你们最大的恩赐,你们还敢向官府提要求?!”
他之前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让刘晃、主持惭愧,多拿出一些钱财来分给他,并招募江湖民间修行者充实羽翼。如此,他才可能下场帮忙。
孰料,主持只一味要求官府修行者守卫教坛,而刘晃也全然没有出血的意思,他已是大怒,说话再也不留情面。
刺史喷了教坛主持满脸唾沫,后者面色泛青,额头青筋凸起。
刘晃大点其头开始帮腔:“不错,要是没有我们这些地主大户、权贵商贾的支持,神教何以能在各地站稳脚跟?
“要是各地士绅大族跟官府一起来反对你们,而不是带头信奉神明,到你们的教坛参拜神像,就凭你们那些蛊惑人心的妄言,有几个百姓会信你们、敢信你们、能信你们?!
“这些年来,刘某是身价倍增,得了你们的好处,可也因为我们跟官府的支持,你们这些教众才能兴建高楼大厦。
“教坛长老、主持才能住比百姓大的房子,穿比百姓贵的衣衫,用比百姓好的器具,库房里才能藏着无数金银珠宝,手下才能有大量教众任凭驱使,有无数信徒认可尊重你们,让你们享受到另一种权力富贵,有今日这样大的事业!
“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发财。
“是为了‘家业’‘事业’,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不比谁仁善,谁也不欠谁,咱们是一样的豺狼虎豹,不是什么为国家呕心沥血、为苍生奔走呐喊的义士!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为什么要听你的?!”
教坛主持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浑身颤抖地指着两人,嘴巴动了半响,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平日里,神教、官府、地方权贵沆瀣一气,相处得十分融洽,而一旦危机来临,为了各自的切身利益,三方便展露出貌合神离的一面,几欲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