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哪回不是卸好货清点完成后,商家就立马结账?什么时候需要等到商家把菜卖完,才能给我们结算运费了?几船的白萝卜、蔬菜,几天才能卖完?
“我们往来济阴一趟,也不需要三两天,商家不给我们结账,你们还扣着我们的船不让走,让我们干等着,耽误的可是我们的时间,我们平白少挣了一趟钱!
“往后躺躺如此,我们每个月都要少挣一半多的钱,莫说无法继续做生意,租船的银子都付不起,这个损失你们想过没有,谁赔给我们?”
管理这处大市场的官府差役,听了孙小芳的话面不改色,看着河边的货船淡淡地道:
“菜不卖完,商家哪里有钱给你们?要是你们的菜不新鲜卖不出去,商家却先给了你们钱,他们的亏损谁来负责?”
孙小芳都快被气笑了:“没有本钱买我们的菜给我们付运费,还做什么生意?敢情这里的商家什么都不用出,全是在空手套白狼?
“再新鲜的菜,放上几天卖不完,后面的肯定也坏了,这能怪我们?卸货的时候清点妥当,当时是新鲜的就好,商家做不好生意的损失,还能让我们承担?”
面对孙小芳入情入理的质问,差役丝毫不以为意,不咸不淡地乜斜对方一眼:
“你也是来往市场的老人,应该知道这就是行规。行规是什么?制定出来就是要遵守的,你不服?跟官老爷们说去,看看官老爷们理不理你!”
孙小芳气得脸颊抽搐,脂粉都掉了一些:“可这个行规是针对外地人、外来者的!咱们欺负欺负外地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徐州城的自己人也欺负?!”
差役呵呵一笑:“你不服?还是那句话,跟官老爷们说去。跟我掰扯没用,我就是按照规定办事。”
孙小芳再也忍受不了了:“你们这样做事,就不怕我到处宣扬,让其他人都来声讨你们,让百姓都不来这里买菜了?!”
差役哈哈大笑三声,看傻子一样看着孙小芳:“你要是敢肆意散播抹黑的市场的言论,玷污市场清誉,影响市场生意,那就别怪官府找你的麻烦!”
孙小芳说不出话来。
她能说什么?
她知道对方是仗势欺人,可人家就是有钱有势,还有官府背书,她能怎么样?
“孙管事,行规就是行规。老老实实遵守规定,生意多少能做,要是不遵守规定,还意气用事,莫说生意做不成,恐怕还得有牢狱之灾!你可得想好了。”
差役半教训半警告的瞥了孙小芳一眼。
孙小芳无比窝火,悲愤地想要打人,可她不能,所以她委屈地想流泪,但她不允许自己在人前软弱流泪。
市场这个专门针对外地人、外来人的行规,她早就习以为常,之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自己没损失,一直都是置身事外,对外来者的哭诉从不放在心上。
如今,这种事落到了自己头上,才知道之前那些外地人受得苦难有多难以承受,内心的憋屈悲愤有多浓烈。
但是这能怪谁?只能怪自家商行今不如昨,风光不再,差役、商家才敢欺负到她头上。
这时,一个商家带着几个伙计走了过来,伙计拖着装着几百斤白萝卜的板车,商家扬着下巴对孙小芳道:
“孙管事,这是你们前些天运来的萝卜,不新鲜,卖不出去,你们得负责。我也不为难你,这些萝卜权当运费了,现在交给你,算是我给你结清了银钱。”
孙小芳闻言浑身一颤,心肺都要炸裂。
她只能看向差役。
“行规就是行规。”差役甩甩衣袖,转身便要离开,只留下一句不可忤逆的轻飘飘的话。
孙小芳的泪水决堤了,在脸上厚实的脂粉中冲刷出两条白痕。
“这算是什么行规?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倚强凌弱压迫剥削劳动者嘛?”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讥诮在众人耳畔响起。
市场差役与商家顿时大怒,恼火的转头,想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账,敢这么跟他们说话,质疑市场铁一般的规矩。
那是一个衣衫干净的青年男子,除了身材颀长、面容俊朗些,并没有特别之处,在他们那双庸碌的眼眸里,对方看起来平平无奇。
孙小芳一阵错愕。
这不是跟小翠同行的那个家伙?
之前她就看见对方了,确实丰神俊朗颇有气度,但她毕竟不是小翠,差不多的人物在徐州城见得多了,当时除了眼前微微一亮外,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会跟小翠他们这群乡下人混在一起,穿得是布衣而不是锦衣的家伙,有什么值得需要过多注意的必要?
孙小芳很纳闷,对方怎么敢这么说话?
“你吃了熊希豹子胆,竟敢诋毁市场行规,你有什么资格?!”差役黑下了脸。
赵宁嗤地一笑:“行规怎么了?你们的行规合乎律法?不合律法的行规,就算能为你们带来利益,那也是不正义的恶规,屁都不算,人人得而诛之!”
“大胆!”
“放肆!”
差役跟商家同时大喝出声。他们被彻底激怒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不知所谓的家伙,也能把市场的行规说成屁都不是?
不正义?人人得而诛之?
那是什么屁话!
赵宁没有理会这两个恼羞成怒的宵小,转而看向孙小芳:“你,相信正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