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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光四年秋。
张廷玉跟陈询坐在一起,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怪异得像是有厉鬼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因为之前在燕平平民反抗战争中及时悔悟、甘做表率的表现,这两年来,张廷玉跟陈询的官职爵位并没有下降,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们夹着尾巴做人。
终于,张廷玉忍不住开口了:“这些时日以来,我每天都会收到很多信。”
陈询微微颔首:“老夫也是如此。”
张廷玉道:“州县的官吏、大族,都被这场风暴弄得一日三惊,询问我该如何应对。”
陈询叹息一声:“老夫只能告诉他们不要惊慌,静观其变。”
张廷玉:“朝廷派遣大量钦差与特使,到了州县主持新思想学习,地方百姓的思想一日三变,官吏权贵们坐不住。”
陈询看了张廷玉一眼:“坐不住能如何?”
“不能反抗?”
“有什么力量反抗?”
“禁军?”
“禁军的普通将士,早已是新思想的拥护者。”
“官吏?”
“今时不同往日,官场早已大变,张仁杰、徐林那些人不断加官进爵,已经培养锻炼出一批能吏,就算我们全都辞官,他们也立马就能接替我们。”
“中枢官吏能接替,州县也能?”
“这两年新科取士的规模那么大,取用士子的考题就决定了,朝廷录用的都是热血书生,他们加上州县能士,足以让州县官府正常运转。况且......”
“况且这两年来,朝廷一直在整顿吏治,贪官污吏不断被法办,新冒头的官吏都是滚刀肉!”
“知道你还问老夫?”
张廷玉不说话了。
他已是说不出话来。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张廷玉喟叹一声:“陈公,我发现你我都错了。”
陈询嗓音低沉:“哪里错了?”
张廷玉道:“既然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根本无从反抗,为何不彻底改头换面,去做赵氏的鹰犬?”
陈询嗤笑一声:“陈公朝秦暮楚,立场改变得让人目不暇接,老夫佩服。”
张廷玉肃然道:“其实我们在两年前就已经选择了立场。做了赵氏爪牙,那就应该全心全意做忠实的爪牙,两面三刀只怕不会有好下场。”
陈询冷笑一声:“张公还能如此明事理?”
张廷玉明事理,衬托得他好像不明事理一样,故而陈询有些恼羞成怒。事实上,这根本就不是明不明白事理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放下过往既得利益的问题。
如果赵氏能够保证陈氏世家地位不衰,陈询不介意做赵氏的鹰犬。
但如今的赵氏,一门心思想的都是为平民百姓做主,要把大晋变成没有世家门阀,也没有权贵地主的皇朝,陈询如何会一点不甘心都没有?
张廷玉并没有因为陈询的冷言冷语而愤怒,跟现实的巨大变故相比,眼前这点事根本不值一提,他扰扰下巴,颇为萧瑟地道:
“孙康狄柬之他们走的时候,若是我们也跟着走了,那未尝不能在魏氏、杨氏那里谋个一官半职,但眼下时机已过,我们再过去也只是仰人鼻息。
“既然离不开赵氏,要在大晋皇朝讨生活,那么真心拥戴赵氏,把自己变成大晋想要的模样,才能在赵氏的规则里,拥有一定地位,过上滋润的生活。
“哪怕将来大晋亡了,你我向新主投降的时候,一个宰相,一个大理寺卿,总比寻常官员可以得到更多。”
陈询默不作声。
张廷玉这番话入情入理,他无法反驳。
末了,陈询叹息着道:“早知如此,这两年你我就该主动做事,为大晋眼下的大业建立功勋,而不是尸位素餐徒有其表。”
张廷玉正色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陈公,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我何不从现在开始戮力办差?”
陈询思考良久,最终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