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循声看去,瞥见的是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他记得对方名叫何贞之。
“这不是煎迫,是为了国家强盛。只有百姓创造的财富多了,皇朝才能强大,才能保护我们所有人。”张廷玉教训道。
何贞之迟疑着:“国强民弱,国富民贫,国美人丑,当真合适?大人,古语有云,藏富于民......”
“你懂什么!本官且问你,两个国家,前者的百姓从早干活到子夜,后者的百姓每天就干四个时辰,在彼此竞争中,谁会胜出?”
张廷玉打断了何贞之,声音冰冷,“两家店铺相争,一定是能吃苦耐劳的店家赢,同样的道理,两个商行相争,也一定是能压榨伙计所有力气的那个赢。
“于国家而言同样如此!
“农夫家要耕种更多田地有更多收成,就得大力驱使老牛犁地、驴子拉磨,大晋要富强,就必须驱使百姓流血流汗,让天下万民拼了命的使劲劳作。
“这道理如此浅显,你难道一点都不懂?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你莫非还有什么疑问?”
何贞之张了张嘴,好半响无言,末了汗颜道:“那样的话,我大晋皇朝,岂不是要整个变成一座血汗作坊?”
张廷玉笑了:“若是能够如此,大晋必然强大无匹,可以横扫一切,灭北胡不过弹指之间。”
何贞之说不出话了。
马桥听到这里却是眼前一亮,笑着对张廷玉道:“张大人,在下现在有了一个绝佳的,可以迅速镇压‘躺平’风潮的理由。”
张廷玉挑挑眉毛:“哦?”
“敌人!给国家竖立一个敌人!”
马桥声音很大,“大晋皇朝有了敌人,平民百姓还能不卖命干活?国家有了强敌,万民就会任劳任怨!我们很容易就能统一他们的思想,统一他们的行动!
“谁不卖力干活,谁就是不爱国;谁还敢闹事,谁就是国贼;谁还敢‘躺平’,那就是国家罪人!
“这个敌人是现成的——天元王庭!
“我们只要大肆渲染天元威胁,说天元王庭在厉兵秣马,时刻觊觎大晋江山,一直准备南下用兵,就能让大晋百姓,在忠义这面大旗下,被我们随意驱使!”
众权贵听了这话,是既欣喜又担忧。
国战刚完,大晋百姓对天元王庭的敌视与戒备还在心头,而且天元王庭很强大,渲染天元威胁很容易。
但大家都知道,去年改朝换代那么好的机会,天元王庭都只是派了不到二十个王极境修行者南下,一兵一卒都没调动,说他们会很快南侵,鬼都不信。
张廷玉正色道:“这不是我们渲染天元王庭的威胁,而是他们本身就是巨大威胁!去年的事,正好说明天元王庭亡我之心不死,随时都会大举南下!”
权贵们见张廷玉主意已定,自然是连连称是。
终于,何贞之忍不住了,再度出声:
“诸位大人,你们是可以把大晋皇朝,整个变成一座血汗作坊,还能通过愚民手段让平民百姓觉得这理所应当,被你们卖了仍然给你们数钱。
“但你们难道忘了,现在的燕平城内外,可是有着二十多万反抗军!
“这些反抗军的旗帜,一直都是为万民争公平争尊严,你们就不怕他们在反抗军大将军的号令下,突然对你们举刀相向,为民做主?”
听到何贞之这话,满堂一片寂静。
张廷玉、马桥等权贵,都没有接话。
寂静没有维持太久。
很快,大笑声接二连三的,岩浆一样爆发出来。
所有人都是一边捧腹大笑,一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何贞之。
何贞之不明所以。
好半响,马桥抹着笑出来的眼泪道:“哪次改朝换代的时候,新朝不是打着为民做主的旗帜?一副要给天下所有人公平正义的样子?
“然后呢?然后如何了?
“哪一朝不是新瓶装旧酒?”
何贞之脸憋得通红,像个被围观嘲笑的猴子,却无法反驳这一点。
酒楼里,赵宁挥挥手,示意红蔻坐下,自己再度闭上眼。
红蔻茫然不解,一直盯着赵宁看。
良久,赵宁徐徐开口:“有这样一个故事:很久以前,烽烟乱世,民不聊生,一家姓马的人四处逃难,却没有任何一个城池收留他们。
“最后他们一路奔逃,进了乡野,碰到一个李姓村子。
“这个村子很穷,村民们都吃不饱,马家人以为对方不会收留他们,只想讨口水喝就走,却没曾想,李家村并不因为自己贫穷,就没了良善之心,最终收留了马家人。
“而后,马家人在李家村定居下来,他们跟李家村约定,日后若是马家人富贵了,一定不会忘记李家村的恩情,必然全力帮助李家村致富。
“也就是苟富贵勿相忘,先富之人带动后富之人,大家共同富贵。
“从那时起,李家村改了名字,叫作‘共富村’。
“再后来,马家果然富贵了,很多马家人都做了官,成了手握大权的权贵。”
说到这,赵宁睁开眼,双目深邃而哀伤。
他停下了话头,没有再说。
红蔻等了一阵,好奇的问:“后来呢?马家人帮助李家村富贵了吗?”
赵宁看着张廷玉的府邸,字字如刀割:“没有。马家人成了权贵后,就不再姓马了,改了别的姓。”
红蔻张圆了小嘴:“改了什么姓?”
“上官。”
“改姓了上官,就不帮李家村了?”
“既然姓了上官,他们眼中的李家村,就不再是恩人,而是治下之民。”
“那,马家人......上官家的人,他们是怎么对待李家村,不,共富村的?”
“历朝历代,官员对待百姓的方式都只有一种——牧民。他们把共富村,变成了一座血汗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