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秀娘被押走了。
看着对方柔弱的身影,在甲士的粗暴押解下走远,还不断挣扎着回头,请他救她的家人,听着对方声嘶力竭的哭喊,徐奇痛不欲生。
他清楚,即便是例行公事的审讯,秀娘也会吃很多苦。
甚至是从此落下不可弥补的创伤与心理阴影,再也不能像个正常人生活;还有可能成为拖雷逼迫秀娘二哥开口的筹码,当着后者的面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也可能会死。
如果没有今夜的事,再过一段时间,秀娘就是他的妻子!
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善良的邻家姑娘。
“真是不懂你,何苦呢,河北已经是天元王庭的天下,中原半壁也落入了我们的手中。整个大齐,早晚都是我们的。所有的齐人在日后,都会成为天元皇朝的子民,你现在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拖雷丢下这番话,走了。
徐奇在冷寂的里弄枯立许久。
两边的街坊邻居,无不对他指指点点。这些人虽然不知道他跟拖雷说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大体猜测出事态。
等他回身,看得的是杵着拐杖,扶着门框站立的悲愤老母亲。
“你是不是能救秀娘?”老母亲愤怒地盯着他问。
徐奇说不出话。
“我问你,是不是能救秀娘?!”老母亲用力顿着拐杖。
徐奇低头道:“娘,儿子......不能做胡人的鹰犬!”
“让一个平民百姓,面对这样的两难之境,这不是你的耻辱,是国家的耻辱!一个只会给你两难与耻辱的国家,你还顾着它做什么!”
老母亲说完这番话,愤愤转身,进了院子。
徐奇满面通红。
并且心潮汹涌。
如果他真是一个普通人,投靠北胡也就投靠了,让他没有选择的是这个国家,他不欠这个国家什么。
但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曾经血战西域,杀敌无算的大齐悍将!他的威名,在西域某些城池,也是叫得响的,也曾让北胡战士胆寒!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他就不会在一心只想过自己的日子之余,还知道国战大局是什么样子,还知道在晋地有力战不屈的赵氏与河东军!
他就不会知道,堂堂大齐皇后,甘愿冒着生死之险回中原主持大局,更是在汴梁被十面包围的时候,竟然亲自上阵浴血拼杀,誓死不退!
他就更加不会知道,在这个黑暗腐朽的皇朝里,还有一个叫赵宁的将军,靠着郓州一隅之地,带着一群由山贼、民间骁勇组成的杂军,拖住了十万北胡精锐,还在孝文山那个他陌生的地方,以一己之力杀了北胡六名王极境,在连胸口的长剑都无力拔出时,依然屹立不倒、矗立不退!
这个皇朝深深伤害过他,让他愤怒得无以复加,让他绝望得看不到希望。
但偏偏也是这个皇朝,还有那么多英雄豪杰,甘愿为国而战为同胞而死!
他徐奇就算不再为国而战,又如何能向北胡弯下腰来,心甘情愿做一条狗,辱没那些曾经战死西域的同袍,羞辱那些还在为国奋躯的好汉?
他办不到!
......
徐奇在凄冷的夜风中,站立了不知多久。
在左邻右舍都回去后,他再度跨进了家门。
他的心绪并不平静。
这个世道,曾经害死了他的父亲,给过他太多不公的遭遇,现在又丢给他一个两难局面,让他痛苦,让他不知该怎么选择。
这一次,他又看到了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
对方血染衣袍、遍体鳞伤。
对方看着他在笑。
对方手里拧着一颗血淋淋的新鲜人头。
那颗人头的脸,徐奇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是文安县现今的县尉。
也是很多年前,打死他父亲的那个坊丁。
他曾许多次找过个人,却一直没有找到,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等他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对方已经是有胡人庇护的县尉。
在国战之前,杀一个县尉很容易,那时候有青衣刀客,可以冒名行事。但在北胡的统治河北后,已经不见青衣刀客,杀一个北胡官员,将面临很大的麻烦。
所以对方成了一个,他想杀而杀不了的人。
而现在,对方却已身首异处。
徐奇怔怔盯着那颗头颅,良久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