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见范子清的酒壶已经空了,就又去拿了一壶过来,放到对方手边的时候,温声道:
“朝廷管不了东南大户,国家大事我们也管不着,无论如何,我们的日子还是得过,你往后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小心些,不要再被石头砸伤了。
“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大家子都依仗着你,可不敢有什么意外。”
范子清摇头道:“我好歹是个御气境的修行者,常人就算把石头丢在我脑门上,也伤不了我一根汗毛,你就放心吧。”
妻子嗯了两声,伸手摸了摸菜盘子,发现已经一片冰凉,便只留下一叠子蚕豆让范子清先慢些吃,她把其余的菜端去厨房都热了一遍。
再回到饭桌上,妻子给范子清盛了一碗粟米饭,陪着说了许多话,让对方一整日的烦闷消减了大半。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妻子给范子清捧上一碗热茶,自己去厨房刷碗。
等她忙完回来,喝完茶的范子清,已经进了里屋,正坐床边给一双睡熟的小儿女盖捏被子。昏黄的油灯下,范子清坚毅方正的脸上,满是铁汉柔情。
妻子靠在门边,静静的望着她觉得无比美好的这一幕,不忍上前打搅。
等范子清给小女儿理顺了盖住脸的头发,从里屋走出来,妻子便柔柔的笑着道:
“洗澡水已经烧好了,快些洗了早些睡吧。这段时间起早贪黑忙得没完没了,在外面也没了顺心的时候,回来了可得休息好。”
在妻子的伺候下,范子清躺进了水热得恰到好处的大澡桶。
他舒服的闭上双眼的时候,卖力给他擦背的妻子则是抓住这一天当中,两人难得相处的机会,跟他闲话家常:
“城里的物价最近涨得很快,菜价涨了,米价贵了两成,鸡蛋贵了三成,尤其是肉食,因为羊啊猪啊要先提供给军队,都快贵了近五成了!
“再这样下去,你那点俸禄都要不够用,咱们恐怕得吃老本,那可是儿子将来娶媳妇儿的银子,还有女儿的嫁妆.......
“爹娘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如从前,总有个风寒中暑什么的,也需要汤药钱,我琢磨着该隔三差五给他们送点肉食鸡蛋,让他们补补身子......”
范子清闭着眼嗯了一声,“战争期间是这样的,熬过这一段就好了。家里的事,你看着办吧,不要心疼钱,等忙过这一段,县衙里应该会有赏。”
妻子揪出他一条胳膊擦来擦去:“你说,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要是打上个三年五载的,咱们都过不下去了,那些平民百姓,还不都得饿死?”
范子清沉默了片刻:“难说。有节度使们在,中原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
“不过什么?”
“北胡占领杨柳城的时候,黄河上的水师战船,许多都成了人家的,现在黄河已经不是天堑了,他们的兵马随时都能靠岸,咱们这里并不是绝对安全。”
妻子脸色白了白,心情沉重,手上动作都跟着迟缓不少:“我听说节度使最近在到处抓壮丁,尤其是修行者,几乎是见一个就要拉走一个。
“你该不会也被抓走吧?”
范子清摇了摇头:“衙门里的人,还不至于强制充军。”
妻子松了口气:“你啊,虽说是个御气境,但这些年也没捞着什么好,做了那么久的捕头,案子破了不少恶人抓了不少,却一直没得个升迁的机会。
“知道你是不想为五斗米折腰,去巴结奉承县尊,也不屑于欺凌弱小,收授那些黑钱,但如果你现在是个县尉,咱们也不至于担心米粮物价了......”
范子清:“妇道人家,懂个什么。”
“好好好,我不懂,就你懂得多,我不说了,你只要记着,别在外面累坏了自己就成。这个世道不值得你拼命,朝廷也好县尊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人。”
范子清没有接话。
......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清晨,范子清刚刚起床,还未来得及洗漱,就有衙门的人跑来咚咚敲门。
“何事如此惶急?”
范子清拉开门,见外面的是自己手下一个捕快,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脸的惊骇之色,心中已经感到不妙。
“头儿,大事不好了!胡子昨日突然大举渡河过了大河,已经攻占原武、阳武两县,节度使连夜亲至战场前沿,现在县尊正紧急召集大伙儿呢!”
听罢捕快的话,范子清怔了怔:“胡子竟然真的再度进入了中原?一日之间丢了两座县城?胡子有多少兵马?”
“还不知道有多少,据说漫山遍野一望无际!头儿,县尊已经接到了节度使的严令,要咱们县征调一千民夫,紧急运送军粮去战场,还要求......”
范子清眉眼一凛:“还要求什么?”
“要求县内所有修行者,必须立马动身进入军中,随同大军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