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南朝民间江湖中有些能人,可我们的兵马据守州城,占据县邑,前者有大军守御,后者也招募了兵丁防护,各地的地主大户、富人土豪也基本被收服,成了我们的爪牙。
“在这种情况下,那五个州三十个县,怎么就被一股股几千人的队伍打成了这副模样?”
“你觉得不可思议?我何尝不认为这是天方夜谭?”察拉罕郁闷得就想捶碎石桌,不过这里是元木真呆的地方,他只能硬生生收了力。
纵然如此,石桌还是被他砸得猛然一颤,“但你要是知道了这帮反贼具体是怎么做的,你就不是不可思议,而是遍体生寒了!”
博尔术纳闷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
察拉罕忍不住仰天喟叹一声,眼眸中情不自禁流露出忌惮之色:“五州三十县被攻破,战事太多,我就挑个典型来给你说说吧。白洋淀你可知道?
“旬月前,盘踞在白洋淀的河匪,出动了百余人攻打唐兴县,杀了官吏烧了县衙,这种事之前还没发生过,由是惹恼了莫州。
“根据我们之前的了解,这股河匪也就两百人左右,莫州出动了一个千人队去围剿,还带了个熟悉地形的向导,本意是威慑所有有反心的人,结果如何?
“师老兵疲之际,陷入了一千多人的包围中,差别被全灭!
“莫州得到消息,为防还有陷阱,驻军倾巢而出,而后你猜如何?
“莫州城被一千多河匪彻夜攻打,而且城中竟然有他们的修行者内应,实力还很强,直接打开了城门!
“去白洋淀的驻军,因为不熟悉白洋淀的地形,在对方撤退后什么都没捞到——之前那个向导在战斗中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回援莫州的途中还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到这时,我们才知道,这股河匪竟然有不下四千之众!
“四千人啊,还都是训练有素,战力比南朝正规军强的锐士,修行者数量更是完全不输给我们!这事先谁能想得到?”
博尔术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有!
“一股规模这么大战力这么强的反贼,盘踞在白洋淀,若是不立即剿灭,日后必成大患,于是真定出动大军,调集了周边州城的驻军相助,共计两万人去扑杀!
“两万人,说起来不少,可到了白洋淀,还是被对方的疑兵绕得晕头转向,夜晚甚至出现过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情况!
“白洋淀、狐狸淀及其周边的湖淀区域实在是太大了,两万人进去也根本不顶事。
“你猜怎么着,在这两万人身陷白洋淀的时候,那些驻军被调走的州城,竟然又被反贼攻打!
“有的守住了,杀敌不少,有的没守住,损失惨重。而就在州城有战事的时候,县邑同时遭了秧,它们只有一些散兵游勇,得不到州城的救援,无不是重蹈唐兴县覆辙,府库钱粮都被一扫而空!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反贼的数量远超预计,白洋淀的那四千人,不过是其中一股罢了,各州多的是这样的乱贼,加起来就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而比反贼数量更让我们感到恐惧的,是他们中的修行者数量与实力,是州县中仿佛无处不在的内应!
“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公主所说的,南朝民间江湖中豪杰遍地,到底是个什么景象!”
说到这,察拉罕缓了好一阵气。
倒不是说累了,而是这些内容让他情志郁结。
博尔术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站着一言不发。
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不比他的部下,在郓州跟杨柳城遭受的挫折小,就整个国战大局而言,后院失火的危害性,远大于前线战事的不顺。
半响后,察拉罕接着道:“白洋淀搅动的乱局,看起来只有这么大,但实际远非如此。
“在白洋淀周边州县一片战乱的时候,河北各地的反贼群起而动,虽然闹出的动静没有这么大,但用的策略却跟白洋淀差不多。
“同样是先以小股力量攻杀县衙官吏,引诱地方驻军出击,而后趁虚而入,在内应的帮助下,肆掠州县。
“两相呼应,旬月之内,反贼们已经在河北掀起了滔天大势!
“在这股风潮的影响下,各地的齐人多有异动。
“原本温顺的南朝两脚羊,现在也敢对我们的人怒目而视了;那些本要投靠我们的地方大族,很多都变得首鼠两端;听说还有不少人暗中串联,或者去投这些反贼,或者图谋对我们各地的官吏兵丁不利!
“总而言之,我们刚刚占据的河北地,统治本就还不算稳固,现在秩序已经被极大破坏!
“所以你别看眼下被攻破的州县只有这么多,而且这些反贼抢运钱粮后就逃了,并没有占据州县城池,但给我们留下的隐患,却是非同凡响!
“这件事不解决,前方大军如何安心作战?
“另外,对河东的大战不间断打了大半年,二十几万大军,消耗的钱粮物资本就巨大,而我们前段时间调集的粮饷,在转运集中的关键阶段,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损失得太多太多。
“现在真定的存粮得不到完全补充,已然无法满足前方大军累月征战所需,而当这些反贼遁入山林湖淀中后,我们要找到他们又不容易,根本无法及时拿回这些钱粮!
“现在你总该知道,形势对我们到底有多么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