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就这么离开了夫君、儿子、父亲和兄弟姐妹们,她走远了,而且始终没有看到她当时内心最想看到的夫君柴绍,哪怕是他瞬间闪现的一抹身影。
但柴绍看到了平阳,平阳领军出城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没有在城门或城楼送别,他在平阳出城之前就已经预先来到城外一个小林子里,一直目视着自己的爱妻离别而去。
他没有当面送行,当然存有不满妻子狠心离他而去的情绪,但也因为害怕出现那种“凄凄惨惨戚戚”的场面:他一定会劝阻爱妻,但爱妻也一定会坚持“离家出走”,煽情,加上尴尬和窘蹙,反倒变成囧事一桩。所以他选择在“暗地”里目送爱妻离京。
当他看到妻子好几次回首遥望、然后又垂首徐行时,他也几次想从林子里冲出来,走到爱妻面前,给她一个爱的拥抱、一个爱的热吻,但是他却完全迈不动双腿,只有泪珠子在眼眶打转,那泪珠子也仿佛起到了放大镜的作用,一下子将平阳拉近了视野,展示出一个个“特写镜头”,他分明读出了爱妻脸上写满的不舍和忧伤,还有从心里拉出来的一丝丝对他的情思。
慢慢的,爱妻消失了、远去了,柴绍眼眶里的泪珠终于破裂了,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刚才的平阳还是一幅色彩鲜明的工笔画,瞬间就变成了一幅墨迹晕散朦胧的写意画……
平阳的决绝并非她无情,实在是她已经到了逼不得已的情态。
第一,这一年多来,她与夫君的关系处于一种“冷战”状态,心里极度难受,她知道自己仍然深爱着夫君,但却总是使不出应有的爱的力度、发不出应有的爱的温度,仿佛就像失去了爱的支点一样。而夫君那边,不仅无法理解她的苦衷和她的理想,更没有尝试与她和好,特别是夫君对于她与安乾府的关系误解甚深,短时间内他难以释怀,甚至她不知道夫君是否还爱着自己。平阳深深地了解,夫君必定也同样处于痛苦状态之中,两人在一块,无形中就会发生心灵的互相折磨,还不如分开一段时间,各自拥有各自的空间,重新找回爱的支点、积攒爱的温度和力度。
第二,她已经意识到,她与夫君的问题,虽则双方都有责任,但起因于自己,是因为自己无法收回那在三年前就已经在李氏庄园放飞的心志,这个心志已经孵化成长为一只乐意于在寥廓的天空飞翔的雄鹰。她觉得自己生来就不是仅仅为自己、为夫君、为孩子而活着的女子,否则自己为什么会无端端的就成为了公主?既然收不住“狂野”的心,不如自己再现“江湖”,或许会在了结了心愿之后而从此收心,甘为家妇。
第三,最重要的是,父亲不给她再度领军的机会。虽则她理解父亲的一番苦心,这是父亲在保护她,但父亲却不了解她,她想领军出征,绝非为了名利,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践行自己的心志。如今大唐已经统一了北方,但这并不意味着国家已经太平安然,更何况现在李唐还没有实现天下一统、完成霸业,还有多少明的和暗的对手在摩拳擦掌、磨刀霍霍,随时都有可能侵我大唐、犯我臣民,自己或许没有力量去消灭这些内叛外蛮,但守住李家发源地山西,以防可能的内叛外蛮侵犯长安,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其实,镇守娘子关并非平阳的首选,她最想的还是直接领兵去平定那些自立为王而尚未归顺大唐的地方武装,只是她不想为难父亲,因为她知道在这“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就是圣上父亲皇帝老子也没有勇气和能耐去改变“女子不带兵”的古训和“规矩”。平阳有一种感觉,河北的窦建德将是一个难以容易对付的敌手,李唐与窦夏之间终有一战,她想过要带兵去收服河北的窦建德,但她清楚目前时机尚未成熟,如果先将唐军驻扎与娘子关,日后李唐与窦夏之间若爆发战争,则唐军就算是有备而来,占得先机了,因为娘子关这地方对于防止河北进犯山西,从而保卫李家大本营,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生死关隘。
娘子军到达娘子关后没多久,就进入了高温期和多雨期,5千将士没有作片刻停歇,立即占据和清理守关险要,之后便投入到关城的修建和重建中去。
平阳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在附近的村县招兵买马,以扩充驻军,因为她从长安带来的5千人马中,3千为她一年多前就组成、训练的新黑甲骑,他们曾经随李世民征战刘武周、解放山西,剩下的就是2千普通兵将了,人数是绝对不足的,她预估至少也要有2~3万人马驻扎此地,因为她来着的目的并非仅仅是守关,而是有朝一日用于应对与窦夏的战争。
第二件事是解决军队粮食供应问题。
第三件事就是修葺原有的城墙,并利用关隘本身的险要修筑新的防御结构。
凭着平阳公主和她的娘子军过去所创下的威名,平阳很快就招进了2万多人,一部分来自直接的招募,另外一部分则来自当地军府的府兵,这些人里面,大多数是本地人(苇泽县)和离此45公里左右的平定县人(现为山西阳泉市属县)。
粮草方面,除了这两个县作为主要来源以外,平阳特意抽调70%守关娘子军士兵,在非战时于关下从事农业生产和草料养制,一旦发现敌情,他们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娘子军所需武器则在苇泽县打造。娘子军的后备兵源也定在了苇泽县的四镇八乡,这是平阳公主与当地县衙定立好的方案。
总之,地方府衙听闻平阳公主亲临镇守娘子关,无不欢欣鼓舞,除了因为敬仰李三娘之外,也因为他们都有了安全感,从此无需为非唐属军队,甚至突厥之类的北狄蛮族来犯而担惊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