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日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向所有他觉得应该面辞的人一一道过别了,因为他打算今朝一大早在众人尚未起床之前就启程返乡,免得大伙儿来送别,还少不了整出一番煽情的场景出来,因为他不想他的将士们看到他的眼泪,只要他们记住他的幽默,乐观和情谊。
然而,送别的人还是来了一大拨子,只是见主帅和大统领都没有说话,他们也就各自都保持沉默状态不做声了。
李秀宁令那五位亲卫替何潘仁担负所有行装,但何潘仁执意要自己亲身携带李秀宁送给他的那几件礼物。他并非信不过他们,而是他已经将这些礼物当着他最珍贵的东西了,绝不能离身!
在水边停了好一会,他们对视了半晌,何潘仁走过来紧紧地搂着李三娘,仍然没有任何一句言语。
接着,何潘仁从自己那驮在马背上的包袱中解下一个小布袋,双手交给李三娘,仍然没有任何一句言语,只是做了个让她收好的手势。
李三娘走前一步,想要将这布袋还回给何潘仁,但对方一双大手死死地挡住了,并示意她收进衣襟内,他们之间还是没有任何一句言语。
片刻,李三娘也从马背上取下两管长竹筒,她双手递给何潘仁。
何潘仁一脸惊诧,不知其中为何物。
李三娘努一努嘴,示意他抽出竹筒内的一卷纸。
何潘仁照办了,他从其中一个长竹筒内取出来了一幅纸卷,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发现是一张画,惊讶地看到画中全副武装、威猛神气的自己、还有李三娘、马三宝和郭勇等,各自以不同的姿势站在司竹园的一片竹林之前,背后还有一面胡马帮的帮旗和一面娘子军军旗。
何潘仁激动得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个不轻易掉泪的胡汉子,居然瞬间就泪如泉涌,泪水挂在他脸上的胡子上,像是一串串念珠一样。
接着,他又从另外一个长竹筒中取出了一卷丝绸织物,展开一看,原来是两面旗帜:面胡马帮的帮旗和一面娘子军军旗。
何潘仁更加激动了,忍不住抽泣起来了,但依旧没有半句言语。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和旗按原样卷好,又小心翼翼地塞回竹筒里面,再从马背的行囊中取出一件他最珍爱的虎皮大衣,小心翼翼地用它们将竹筒包好。
他两手掌往胸前一贴,向李三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此时的李三娘早已梨花带雨地在一旁哽咽。她没有告诉何潘仁,这张画是她还在鄠县的时候就请了一位有名的画师来专门给他们画的,她也是昨天晚上才从画师手中得到这幅最终完成了的画卷。
末了,何潘仁登上了渡船,他向她挥了挥手,右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架,意思是上天保佑李三娘,然后又做了一个示意她回去的手势,但仍然没有任何一句言语。
何潘仁的船启动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朦胧的晨曦中。
李秀宁静静地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和伫立船头的何潘仁,他还在高举并晃动着一双大手掌,向她行最后的告别礼。
泪珠滚出了李秀宁的双眼,模糊了她的视线,那岸边柳树和水中小船,还有船上的堂叔何潘仁,刚才还是一幅色彩鲜明的工笔画,此刻慢慢变成了一幅墨迹晕散的朦胧写意画……
此情此境,大有“英雄相忘于江湖”那种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