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滴管里的液体匀速缓慢滴落,漾起极细微的小波纹。
侧眸撞进炎驰意味深长的目光,倪裳攥着湿纸巾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心如鹿撞,呼吸都变得局促起来。
两人之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细弦,在暧昧的拉扯中收得越来越紧,再也禁不住丝毫拨弄——
“倪裳!”
倪裳应声望去,看见输液厅门口的江渔。
她兴冲冲跑过来,看见倪裳手上的针头脸色又一紧:“你没事吧!”
不等倪裳说话,江渔眼圈就刷地红了:“你怎么一声不响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我没事。”倪裳拍了拍她的手背。
江渔身后还有个眼熟的年轻男人,看见他胳膊上的摩托纹身,倪裳想起来他是谁了。
方坤腾走过来看见倪裳,明显震惊又困惑,最后只含糊说了句:“我靠驰哥,你要……倒是跟兄弟知会一声啊!”
倪裳低声问江渔:“你和他怎么在一块儿?”
“医院门口碰见的。”江渔在她耳边回答,“剧组接到电话只说你在这个医院,我又联系不到你,看他眼熟就问了句,不然还没法这么快找过来呢。”
她余光又往炎驰的方向瞥了下,有点八卦的好奇语气:“哎,你这……怎么回事啊?”
倪裳还没说话,就听见方坤腾倏地拔高一嗓子:“卧槽驰哥你这弄的什么玩意儿?”
他看见了炎驰腿上的粥渍,白花花的鱼蓉干之后都黏在裤料上,位置尴尬,很不美观。
“得亏我给你带了身衣服。”方坤腾把身后的背包甩给炎驰,笑得顽劣,“没烫着吧,要不找医生看下?这位置……得挂个男科吧,别他妈以后站不起来了!”
炎驰接过背包,反手就给方坤腾一巴掌:“滚!”
两个男人提上包转身往外走,倪裳突然轻轻出声:“炎驰。”
炎驰脚步顿住,眉心微动。
原来她知道他是谁。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女孩的声音沾染烟雨一般,柔润拂人心。
他转过身,对上倪裳的荧荧目光。
她浅色的眼眸里隐蕴无名情绪,看起来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浅笑了下。
“谢谢你。”
炎驰目光一软,随即很轻地扬了下眉,又是惯有的不正经语气了:“谢谢就完事了?等我一会儿回来再跟你算!”
他眼神向她的吊瓶示意,又嘱咐了句:“记着提前叫护士。”
男人翘着唇边走了,江渔看倪裳那好像怅然若失的小眼神,胳膊肘捅她:“诶,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昨晚不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吧!”
倪裳眨眨眼收回视线,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告诉江渔。
她们俩一向是无话不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倪裳有所保留:
比如男人抓着她脚腕痞坏调笑,他在帐篷里给她挂上星星萤火,还有他们在医院里的,那些若有似无的试探和撩拨……
江渔只听到“乌龙绑架,野外高反”的惊险情节,她听得瞠目结舌,最后生气拍腿:“我去,还真让夏瑶猜中了!”
“你不声不响就没影儿了,剧组也没有头绪,最后还是夏瑶猜,说会不会是一直跟踪她的人,见你漂亮起了坏心思……”
“你知道么,剧组居然没报警!还糊弄我已经报了,说是害怕影响不好要先等等?!幸亏你没出事……这事儿我跟他们没完,剧组一定要负主要责任的!”
江渔做事还是很妥帖的,知道剧组没报警后自己第一时间就报了警,接到倪裳的消息后又及时报告给了警方。害怕老人着急,倪奶奶那边她先给瞒住了。
好在家里没知道。倪裳松了口气,又赶紧问:“开发商那边呢?你这两天有他们的消息么?”
江渔摇头:“我不知道啊。倪奶奶那边也没说什么,应该就是没消息吧。”
倪裳眉心微蹙。
之前电话打个不停要和她协谈,一下子又没了动静,这很不对劲……
护士走过来,告诉倪裳她还有药没取。
“我去吧。哦,我也给你带了干净衣服。”江渔起身,从自己的帆布包拿出一套干净旗袍,“一会儿输完液我就叫车,回去你先好好休息。”
倪裳看着吊瓶里的最后一点液体慢慢走到底,刚摁下铃叫护士,江渔就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塑料袋药,还有一个小纸袋。
“我刚又碰见那两个赛车手了,就把你的医药费先还上了。是人家给你垫的吧?你又没手机……”
“你还给他了?”倪裳有点意外,抿抿唇又问,“那……他怎么说?”
“炎驰?他说他有事要先走了——”
倪裳心里一沉。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江渔把纸袋递给倪裳,好奇往里探了眼,“是什么呀?”
倪裳默了两秒,打开纸袋。看见里面的东西,她怔了下。
是压襟。
是那件她不小心掉在他房门口的,带翡翠的烧蓝压襟。
也是所有误会和巧合的开始……
倪裳抚了下被男人挂出勾丝的压襟流苏,心里涌起密密麻麻的无名触动。
袋子里还有一张纸条。
江渔也看到了,补充道:“哦,他还说了,让你给他打电话!”
倪裳没说话,垂眸看着纸条的名字和号码。
他一定不是文盲。
“炎驰”这两个字笔锋凌厉,张扬遒劲,一看就是练过的。
字如其人。
江渔看倪裳若有所思,拿出手机问:“你要……给他打电话说一声么?”
倪裳眼睫微动,指尖轻轻摩挲字条边缘。
过了片刻,她轻轻阖了下眼睛,把字条放到一边。
“不用了。”
昨天的一切,于她就像一场惊奇又荒诞的冒险。
他和她,是因意外萍水相逢的两条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