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的声音隐藏在夜色中,声音冰冷诛心:“那要问六师妹对小师妹做了什么了。”
程枝哦了一声,什么都没再问,只是低着头,不复了往日的清高孤傲。
殊不知落在云砚眼里,已是心虚至极。
书里的程枝确实是害怕且心虚的,她以为是除蜚之事尚未结束,于妄言台审问她不过是为了加深教训。但现在的程枝只是有一点点心痛与委屈。
亿点点。
原来,他们从不曾对她给予一丝一毫的信任,原来他们都忘了她至今无法驱逐的心魔。
借着明灭的灯火,从远处看去,妄言台像是一座普通的高台,一座有点像祭坛的高台。
妄言台啊……
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那里了,他们见到她的到来,很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首阳其余十二峰的峰主,各位峰主的亲传弟子,以及居住在此地内门弟子。他们的脸隐藏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只有些絮语回响在空气中。
实在吵人。
她的师兄妹也藏身在人群中,将目光穿透人群。
少女挺直了脊背,发上的丝带随风而舞。她站在人群中央,与台上的白衣道尊遥遥对望。
十二年前,是他将年幼的她从祭坛上就下;而今日,他又亲手将她推上祭坛。
“枝枝,想姐姐了吗?”是什么在耳边温柔轻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什么都听不清了。无论是掌刑罚的识华峰峰主揽风君所说的判词,还是台底下恶意的私语。
程枝听到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到女巫模模糊糊的念着祭词,听到湍急的水流声。她也听到了,女子轻柔的歌声。
歌声悠悠,将悲伤的旋律唱入心底。
她陷在十二年前的光阴里,出不来。
“程枝,你可认罪?”
“程枝,你可认罪?”
“程枝,你可认罪?”
一连三声,皆无反应。
少女的目光涣散,只是愣愣看着前方。她的眸中,红光流淌。
一念成魔。
揽空君面色微拧。
“道尊,六师姐本无罪,何以认罪?”万众寂静中,忽然想起清朗如玉的一个声音。
众目睽睽中,他言笑晏晏,走上高台,不曾理会云砚的一声“回去”。
他站在程枝了身前。
他平日总没个正形,现在也是。他在众人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对程枝耳语:“六师姐,本来大晚上的就怪渗人的,你就别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如洪钟,一下子把她从记忆中拉出来。
程枝回了神,轻声呢喃:“是啊,不该做噩梦了。”
她目中的红光微闪一下,很快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程枝把云墨拉到身后,低声警告:“没你事。”
她又转头看向揽风君,问道:“除蜚一事,确实是我不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蛊雕,本想帮小师妹躲开蜚的攻击,反而好心办了坏事。但是揽风师叔,今日问审弟子,可是因弟子送去小师妹的灵果沾染嗜灵咒一事?”
揽风君自是点头。
程枝又道:“若是弟子下的咒,师尊就算是没有近距离接触,也应给能第一时间发现的。更何况后来四师兄还拿了一个灵果来吃。”
青囊峰峰主揽音君摇头道:“嗜灵咒强大者既可吞噬化神期修士的修为,就算是你师祖也是极难觉察。若非我中过一次,对它敏感很多,怕也不会发现。”
程枝眼中含泪,笑道:“那揽音师叔必然是知道,弟子的家乡楚河流域嗜灵咒曾极为盛行,才进一步认为是弟子所为。”
揽音君叹一口气:“不错,嗜灵咒确实是楚河流域流出。”
程枝又道:“在楚河流域,每一个修士被种下嗜灵咒之前,都有一对无辜的童男童女以祭奠河伯为名被绑上祭坛。而他们真正的命运,则是被提炼出绘制嗜灵咒的精血。”
她看向揽空君,笑容落寞:“师尊相必也知道,弟子曾挣扎于祭坛烈火中,自此极其恐惧相关事宜,甚至连炼丹炉也不愿靠近。又谈何残害一对无辜孩童,并用这种方式对同门师妹下以毒手呢?”
夜晚寂静无声,只留有远处的虫鸣鸟叫。
书中的程枝满心悲愤,又不愿揭开伤疤解释如此简单的问题,反而因为师门的猜疑、祭坛带来的恐惧走火入魔,白白落得一个“勾结魔门,残害同门”的罪名。
最终的结局不过是死在了师尊的剑下。
她走到揽风君身边,长身而跪,满面凄然:“若是揽风师叔不信,大可对弟子进行搜魂。”
没有任何谎言能在搜魂之术下残存;而揭开真相相应的代价则是被搜魂之人永无修炼到元婴的可能。
“程枝!”揽空君本已信了八分,听闻弟子这么说,骤然怒极。
程枝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尊,眸中寒芒一闪:“当然,弟子也有条件。当初直接接触灵果的除了弟子就是林烨,师尊与揽音师叔也当好好查一查林烨才是。”
她没有叫四师兄。纵使平日里只有四师兄待她如常——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四师兄的陷害才更叫人心如刀割。
云墨轻轻一笑:“枝枝师姐,搜魂很疼的,还是不要了吧。”
他没有刻意放低声音,但只有程枝听到了。
因为一干人等的目光皆投向了掌门的第四个亲传弟子。掌门门下七个弟子,第四个弟子林烨最善炼丹,年纪轻轻已能练出三等上品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