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春苗婶子也就没人搭理了。她左右无趣,又不想去晒那些药,打眼一瞥看见了祝婉儿,笑着眼角挤出了几道褶,凑了过来,“你看你,都忙了一上午了,快让婶子给你擦擦。”
说着,她就从袖里拽出个麻木巾,上面还沾着些深色的污渍,就要来将祝婉儿的手从那罐子上拉下来。
祝婉儿给她三分薄面,躲闪着婉拒道:“不必了婶子,若是无事,便去堂屋坐着歇歇脚吧。”
瘟疫肆虐,家中田地无人搭理,存粮眼见着就要坐吃山空,整个大邺国又有何人真谈得上闲散无事呢。
春苗婶子似乎听不出其中意思,依旧咧着她那擦着□□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祝婉儿。这眼神祝婉儿晓得,自她第一日来便在她身上打着些主意,这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教祝婉儿觉得,像是被人用看货物的眼神打量着一般。
“我瞧着婉儿小妹今年不大,是六岁了吧,真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模样我瞧了也喜欢。”祝婉儿只装作娇憨的模样,木木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语,“就是你瞧你娘,为了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孩子,让你这个娇灵灵的丫头在这干活。我瞧着,果然庄稼子都是喜欢男娃的,指着他长大了好留在身边呢。”
这拙劣的挑拨祝婉儿听了只想笑,但是她生生忍住,佯装不悦的模样反驳:“爹娘才不是那样的人!”
“是是是!”春苗婶子见祝婉儿动了气,矮下身子护着她,“婶子也不同意!哪有人这样待自己亲闺女的,还不如一个外人!若是几年后婉儿大了,哪能让那来路不明的浑小子欺负了去。”说完,话音一转,又道:“我瞧着你家好不容易盖了房子,虽说近些日子卖葡萄好过了些,但也清苦,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
祝婉儿眨眨眼睛,手上的扇子不离手,依旧没耽误了煎药,“我觉得很好呀。”
听了她这样单纯的话,春苗婶子当即大笑了起来,“丫头我说你没见过好东西呢,你可知我要去的那个村子,有户人家,那家里百十亩地,奴仆数人,家里还有个比你大几岁的怀安哥。你若是有机会去瞧瞧,你怀安哥可能给你不少好东西呢。”
“我要那好东西作甚?”祝婉儿装作不解。
春苗婶子看了眼厨房,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道:“傻丫头,你怀安哥家里有成箱的糖人,和各种颜色的衣裙,那糕饼都长在树上呢,你要是喜欢,都是你的。”
听到糖人,祝婉儿眼神一亮,“果真?”
见有门道,春苗婶子拍拍胸脯,“那是自然,自家婶子还会骗你吗。”
说完,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你没有生在你怀安哥哥家,还要在这,做这种脏苦累活,若是有机会,我肯定要带你一起去瞧瞧。”
“果真我也能去看看?”祝婉儿隐隐猜出她的意思,毕竟从初见到祝婉儿,她似乎就在打着那张怀安家的主意。
“自然,我这次就是要去你怀安哥哥那的,就是你娘为了给你那弟弟煎药,寸步不让你离开,还那瘟疫的事吓唬你这个小孩子,我要不是见不得这事,早就走了。我瞧着......”春苗婶子向后一挨,打量着祝婉儿,“丫头你要是想去,下次我带你去瞧瞧,放心,很快就回来了。”
“婶子真的能带我去?”祝婉儿期待地连手下的动作都忘了,眼神晶亮地瞧着她,末了,还嫌不可信,又加上,“那真有长在树上的糕饼不成?”
见到祝婉儿果真还是孩子心性,春苗婶子笑得脸都软了,祝婉儿就见她压低了声音,“自然,不过,这事你可要躲着些你娘,不然,又得便宜那个野小子了!”
“嗯嗯,我晓得了。”
不知道这人到底打些什么主意,祝婉儿本意是将她给诓出来,谁知,这人竟要瞒着祝二婶?这让祝婉儿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这事不是第一要紧的,待今夜的药和吃食送了过去,祝婉儿翻着衣柜,盘算着接下来的主意。
夜色渐深,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虫鸣,萤火虫清扬飞舞,给这惶惶不安地乱世点缀着片刻的安宁。
祝老二家的新房离路中近,但是茅房和水井还没来及迁过来,平日里还要绕些路程才能去汲水,方便,所以村子里早早入了夜,便很少有人去后头老屋了。
不知为何,今夜传来几声呜咽地哭声,断断续续地,凄厉地让人在这盛夏都有些遍体生寒。
老井边上,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那声音不清,却让人一眼瞧见,有个什么东西,飘进了井中。
紧接着,“扑腾”一声,什么东西坠了下去。
夜枭大惊,原先只是守着祝婉儿在这里哭泣,怎么一打眼瞧着不对劲,这人就跳了下去!
他也知此时艰难,可兰亭嘱托他在外好好看守她,却不曾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再不顾其他,夜枭一个翻身,从夜幕里闪身落至井边,他接着半掩的月光看过去,只瞧见不浅的井面波光粼粼,尚未恢复平静,井口还漂浮着一件湿透的衣衫,夜枭哪还顾得上其他,翻了身就要跳下去,只是脚还未离地,身后一声响动,夜枭警觉地立刻向后看去——
只见安然无恙的祝婉儿,立在不远处的墙角下,她的目光犀利还带着些猎物入网的兴奋,就这样看着他。
末了,夜枭听到她不紧不慢,似是询查,又像是审问,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