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四月初九日这天,二丫牢牢地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掉这个苦难的日子。
四月初九日这天,在大盘石村二丫看来,与过去的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两样。二丫昨天从水莲那里刚找来了一个漂亮的鞋垫样,水莲在鞋垫上用彩色的丝线绣着一对鸳鸯戏水,特别活灵活现。二丫就跟水莲借回了这个鞋垫样,准备照着葫芦来画瓢,好生琢磨一番。
二丫的母亲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在磨屋推石磨,在磨高粱面,一尊石磨被二丫的母亲推的呜呜响个不停,就像天边滚动的闷雷。二丫只有一十六岁,身子骨没有长成,二丫每次都要帮着母亲推磨,母亲从来就不同意,总怕二丫累坏了身子骨,二丫只被母亲安排了做做饭,扫扫家,收拾收拾院子,做一些比较轻松的活。
由于惦记着吃过早饭后,要动手早早绣鞋垫,二丫就把做熟的早饭早早拾餖上了饭桌。二丫的母亲是最支持女儿二丫做针线活的,一个姑娘要出嫁,没有出手的针线活,是会影响找到一个好婆家的。
二丫将做熟的饭拾乧到了饭桌上,天不亮就出门上山下地的父亲哥哥就回来了,回来吃早饭,哥哥等父亲在水缸里掏水洗脸,先是父亲洗过了,哥哥再洗,哥哥泼了父亲洗过脸的脏水,哥哥用水瓢又掏来了一瓢清水倒进了水盆里,父亲看了一眼水盆里的水,很不满意,就说了一句:“洗脸用得着浪费那么多的水么?就你的脸大?”
二丫的哥哥没回声,二丫的哥哥低头洗脸,只是使劲用水把脸洗得很响,一是对父亲的抗议。
二丫知道哥哥和父亲的心都不爽,二丫喊:“妈,出来吃饭了!”
二丫的话音刚落,二丫的母亲就从磨屋里走了出来,抚了抚衣袖,看到儿子拉着一张脸,就知道儿子又不高兴了。二丫的母亲知道这些日子,孩子他爹正同儿子闹别扭,儿子看同村的大胜去当八路军了,大胜回家时穿着一身神奇的灰军装,儿子很眼热,一直都跟孩子他爹嚷着要当八路军。
儿子要当八路军,八路军没军饷,当那个兵不能养家糊口,当那兵干甚,孩子他爹说:打小鬼子关咱屁事,咱不捣他不惹他,惹不起他躲着他,我们还照样过日子?
二丫的母亲长叹一声,什么话都没说,摇了一下头,就向屋里走去。
忽然,村外一声枪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声,街上的人就跑翻了,街上就有人在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快跑啊!”
二丫的母亲着急的对二丫的父亲说:“孩子他爹,你说咱怎么办?”
二丫的父亲说:“你就先躲进屋里别出来,咱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没捣惹过鬼子,鬼子也不会对咱怎样的。”
二丫的哥哥却对母亲和二丫说:“妈、二丫,你们快躲进窖子里,我不叫你们,外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别出来,记住了?”
二丫说:“哥,我记住了!“
二丫和母亲躲在地窖里,从吃早饭时躲进去,直到傍晚时才想偷偷地爬出来看,可听听窖子外面到处都是鬼子兵,二丫和母亲就躲在地窖里一直没敢动,鬼子在大盘石村住了三天,她们娘俩就在地窖里躲了三天。三天后鬼子走了,二丫和她母亲从地窖里爬出来,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多亏地窖里还能找到干枯的烂菜叶充饥,还没有将他们饿死。
二丫和她的母亲从地窖里爬出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大变样了,房子被烧塌了,院墙也被炸倒了,二丫在街门那里看到了父亲躺在那里,脑袋却不知道哪里去了,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二丫的哥哥却是死在大街面上,同样也是缺少了脑袋。一个村子二百多户人家,上千口人,被鬼子杀了数百人,这剩下了不足一百人,这活出来的人大多都是在山上做活,早饭时还没有回家躲过了一劫。
有人发现村中的龙眼井的井水竟是红的,井水比往日涨了许多,有人怀疑被砍了脑袋人的脑袋就在龙眼井里,打捞了一下果然如此,村里人就开始掏井捞脑袋,谁都不想让自己的家人尸体不全的下葬。尸首找全了活着的人就开始一家一家地下葬,被鬼子杀的人的尸体没埋完,参入埋尸体的人就开始死,开始是一个两个的死,老百姓没知识,不知道是疫情爆发,后来是两三个四个地死,这才知道是“想”人,是人“瘟”,活着的人尸体不埋了,家里的所有都不要了,开始个人顾个人的一家一家地逃出了村子,但还是有很多人就死在了逃命的路上,就像二丫的母亲……
二丫的母亲死了,石头和战士们就在路边用工兵铲,挖了一个坑,将二丫的母亲葬了,二丫哭成了泪人。石头和战士们葬了二丫的母亲,把身上水壶和干粮给二丫放了一些,队伍继续撤离,二丫却抱着干粮和水壶,跟在队伍的后面,队伍紧走她紧走,队伍慢行她慢行,石头说:“小妹妹,别跟着我们了,我们随时都可能遇上鬼子,是很危险的,你还是投亲靠友去吧。”
二丫说:“我妈把我交给了你,我就要嫁给你,你是大好人,我跟着你吃糠吃菜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