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无大事,钟声是不可以随便就响的。钟什么时候敲响,怎么敲,都是由黄二爷说了算,黄二爷发了话才能敲响。南桥村敲钟似乎有个规律,钟一般是在吃朝饭后敲响的,这个时候村里的人最齐,也最好归拢人。最近一段日子钟实实在在响过了两回,一回是八路军工作队进村开会,没经黄二爷允许敲响的,那回那是真的八路军工作队,黄二爷大怒,黄二爷没容八路军工作队解释,就生硬地把八路军工作队轰走了;再一回是黄二柱子要参加八路军,在村里不分场合说了很多抗日的宣传话,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黄二爷的耳朵里,这还了得?黄二爷气得几乎都吐了血,黄二爷说这是害群之马,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言论引来日本人杀戮,黄二爷差人敲了钟声,组织全村的老小爷们,用撅头铁锨扫帚一口气将黄二柱子打出了村,要不是黄二柱子年轻腿快跑出了村,活活打死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黄家的家法严,黄家用家法打死人的事,也不是从来没有过。民国二年,那一年躲兵祸,全村的人都逃走了,只有瘸子黄里子一个人在村里没有逃走,枪炮声时松时紧,村里人逃出去了多少天一直都躲在山里不敢回家,瘸子黄里子就一个人在村里为所欲为,挨门逐户翻东西,好吃的吃了,好拿的拿了,兵祸没进村,一个瘸子却把一个村搞了个底朝天,这还了得,瘸子黄里子引起了公愤,族长一声令下,瘸子黄里子就被拿住了,族长跟几个管事的长老一商量,要将黄里子活埋。
瘸子黄里子悔啊,本是一家子人,吃点拿点算不了什么,干嘛这样狠哪,干嘛要活埋人,瘸子黄里子被人拖着向山里活埋,黄里子不走,又哭又叫的,抱着一颗树不松手,被人强行拉开,又紧抱在石柱上,死活就是不松手,被人砸断了双臂,最后还是被活埋了。自此,黄家的家法严远近知名。
黄二柱子被打出了村,没有被活埋,这也是黄二爷还是手下留情之举,也算是随着时代一次小小进步而已,
眼下,村中的钟声响起来了,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趴头扒脑地想探个究竟,靠近大槐树的黄冬瓜家先将门开了一条缝,黄冬瓜的老婆黄王氏从门缝里向外看,她最先看到了十几个穿灰衣服的八路军。
八路军可好了,黄王氏忘不了那些穿一样灰衣服的女八路军,他们对自己一声一个大娘叫着,叫得自己心里暖暖的,黄王氏只知道穿这种衣服的人叫八路军,他们都是好人,是为天下穷苦老百姓办事的人,黄王氏一下打开了街门。
黄王氏打开了街门,第一个走出来,鬼子的特工初时很吃惊,接下来就很高兴,他们也大娘老乡地叫着,他们马上帮黄王氏扫院子,虽然院子是很干净的,有的担起水桶给黄王氏挑水,黄王氏感激不尽,连声说:“大军们,你们歇一歇,院子我扫过了,缸里得水满满的,你们就别干了,别累坏了。”
小渊次郎挑着一旦水,笑盈盈走来,说:“大娘,我们不累。”
黄王氏说:“都说八路军好,是老百姓的队伍,百闻不如一见,真的是好,名不虚传。”
黄王氏被感动了,熊本太郎也笑容满面地对黄王氏说:“老乡,我们能不能借你一张桌子,开会用用?”
黄王氏没等熊本太郎说完,连连说:“行,行,没说的,大军要用没说的。”
家里没有现成的桌子,只有一张供奉祖上牌位的八仙桌子,黄王氏擅自撤掉了灵位,把八仙桌子倒了出来,那些穿八路衣服的鬼子特工,就将八仙桌子抬了出去,摆上了戏台,戏台上还打出了一道横幅,横幅上面写着:减租减息全民动员大会。
南桥村的村民听到了钟声,很多村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揣着袖子互相打探着,想知道个究竟,就一起来到了大街上。大街小广场戏台上打出了横幅,斗大的字写了一串,有识字的知道是写了什么,不识字的又想知道写了什么,怎么回事,戏台下的村民越集越多。
减租减息是新鲜事,有知道的,更多的是不知道的,他们都聚拢在戏台下嘁嘁喳喳,忽然有人问:“二爷怎么没有来,二爷怎么没有来,这么大的场合怎么可以少了二爷呢?快差人叫二爷来!”
也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少了二爷呢?少了黄二爷在场,南桥村的老百姓就少了主心骨,少了拿大主意的人,南桥的老老少少会很不适应的。
再说黄二爷,往常的这个时候,黄二爷是会再睡上一会回笼觉。这回笼觉是黄二爷一生的最爱,这回笼觉常会使二爷睡得小汗微微,一声轻松。同样,今天不期而响的钟声,也扰乱了黄二爷的平静生活,毁了黄二爷的回笼小觉,让黄二爷的心情十分不爽,黄二爷有些恼怒地用手杖“啪啪啪”地敲着炕沿,喊:“这是谁在敲钟?”
小乖乖听到黄二爷的喊声,就赶忙跑进来,小乖乖陪着小心说:“二爷,是八路敲得钟,听说村里又来了八路。”
黄二爷一听,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