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张三,年龄一向是她最大的秘密。借住在江南花满楼家,未婚。她的脾气不大好,鞭子却用得很不错。若是出现在人群中,最难给人留下印象的那个就是她。”
年轻公子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张三的形象。写信的人没有告诉他,张三是老是幼,是胖是瘦,因此他只能靠寥寥数语自己完成这幅画像。
他想,张三不会太美,应该也不丑;既不高大,也不会太娇小;爱用鞭子的女人,一般都不会长得太温柔,但太凶又会引人注目。所以张三应该是灵动可爱的长相,不爱出风头的性格。
这位年轻公子,眉眼硬朗,偏偏又有些男生女相的俊美,一身掩盖不住的贵气。他的嘴角一直有微笑的弧度,引得路过的姑娘们频频回头。
他若是生活在魏晋年间,恐怕就是掷果盈车的原型。
他叫宫九,在找一个叫小楼的地方。小楼有很多,他只想找花满楼住的小楼。只可惜他已经走错了三次路,天色眼看就要黑了。
七月的天气里,张三突然打了个寒噤,随即紧跟着三个喷嚏。
阿青便笑道:“我听阿娘说过,打喷嚏是有人在想你。”
张三吸了吸鼻子,止住鼻腔中的痒意,一点也不相信地说道:“我倒觉得是有人在骂我……”
她的朋友很少,得罪的人却很多。所以打了三个喷嚏,或许是三个人在骂她。
却听陆小凤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好像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有些人,留着胡子本来就显老,再唉声叹气的,活像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张三寻思他肯定没憋好屁,倒不如她反客为主,先嘲为敬。
不料陆小凤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慨叹道:“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总算不至于无人记挂。张三姑娘年纪轻轻,却无人可想,命运何其不公。”
他们虽相识不久,陆小凤心中已经将张三归类为很开得起玩笑的人,何况他其实并没有恶意。
没想到张三生气了,她一声不吭,也没有把怒火朝着陆小凤发泄,但她的沉默不语本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张三随意乱走,走到厨房前才停下来,那里传来的烟火气让她的理智又占领了高地。
【我没有生气,只是不喜欢别人可怜我而已。】
她如是想道,却不可抑制地开始回想。如果真的有人在想念她,花无缺一定要算一个,虽然在他心中,她的名字叫“流星”,是一个逝去的人。
她的三个好大儿,或许偶尔会回忆起她。张三的眉头忽的皱了皱,心中猛然升起些许不平。
楚留香当然要占一个名额!这家伙拿了她二十年的内力,喝了她珍藏的大药,他理应时时刻刻记着她的。
“姑娘,你不要再折磨手里的大蒜了……”花满楼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此时却又很是无奈。
因为那颗蒜已经被张三捏爆了,大蒜汁液的气味实在太难以忽视。纵然花满楼不愿打断少女的思绪,再不出声也不妥当。
他再晚一步,门口挂着的一串大蒜可能都要被她捏碎了。
张三:“……”
她黑着脸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静悄悄地走进厨房找水把手洗干净。
“大部分时候我不是这么冒失的人。”张三皱眉说道。
挽尊意味十足的话语,让正在做饭的花满楼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接着说道:“我相信你。”
张三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想这件事情。她走到花满楼身边,打量一眼他手上的动作,大约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虾仁鸡蛋羹。花满楼会将虾线挑出来,去掉壳,只留下白色的虾肉。这是个略为繁琐的操作,一个身体健全的人也可能会失误,但他的动作极为流畅,像是已经练习过无数次了。
四个鸡蛋打入碗中,他用筷子打散,快速搅拌会让空气进出蛋液中,蒸出来就不会好看。因此花满楼甚至用滤布将它过滤了一遍,以求品相完美。
“其实蒸出来的鸡蛋羹有气孔,你也看不见吧……”张三有些不解地说道,随即又用手捂住嘴,怀疑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
花满楼却微笑着摇摇头,他似乎并不介意有人戳中他眼瞎的伤疤。因为他早已和自己的缺陷和解。七岁就瞎了双眼,的确是深重的不幸,但人若是总沉浸在悲伤中,无疑会错过更多的世界。
“有些人就算看得见,也不会在意饭菜的瑕疵。不仅不会在意饭菜,连同住在何处,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他们都不在意。”花满楼淡淡道,“可无论我是不是瞎子,所做的每件事总想要更加细致一些。因为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他并没有说教的意思,张三却感到了一种触及心灵的震撼。
管理员03号嘲讽她糊弄时,她只觉得他在放屁。如今想来,她当然是在糊弄。
她的工作虽然不轻松,但她以此为借口,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爱好,避开身边所有存在潜在风险的NPC,让人生成了一滩死水,久而久之就会麻木,成为被系统支配的提线木偶。
张三沉默了许久,终于承认自己活得十分失败。
她苦笑着说道:“我来给大伙加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