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保持着他最后见到的模样,低马尾,细碎的八字刘海,白衬衣小裙子还有一截裹着纤细脚踝的白色短袜。
她抱着那束纯洁的白色桔梗花。
清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她在阳光下对着他动人地笑。
就这么迷迷糊糊在沙发上躺了一天一夜。
直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是楼下的阿婆。
在大院里住了几十年,和陆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之所以上楼来敲门,也是因为付远航打电话给她,说联系不上姜遇桥,让她上来帮忙看看他在不在。
然而那天晚上阿婆是亲眼见到姜遇桥上楼的,这会儿生怕他出了事儿,便急火火地敲门。
果不其然。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跟着,防盗门打开。
面色惨败的姜遇桥站在门口,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打透,仿佛一条濒死的鱼,目光虚浮地看着阿婆。
阿婆见状,拍了下大腿,立刻大叫,“老头子快过来帮忙!楼上的娃娃病得快不行了!”
其实没有病得很严重。
只是简单的热伤风。
姜遇桥在睡觉之前就察觉到了,但他没当回事,觉得休息一晚就能好,但没想到,阿婆过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病到需要打一针的程度。
本着就近原则。
姜遇桥扛着虚弱的身体换了身衣服,去了社区医院。
这个时间,医院没什么人,小护士很快就帮他扎上针。
一共三瓶药。
要打将近三个小时。
为了让他呼吸更顺畅些,小护士特意把他挪到走廊靠窗的位置,还不忘帮他倒了杯水。
打到第二瓶的时候。
姜遇桥体力已经恢复了很多,也终于有精力看一看手机,微信里依旧拥挤着各个人的未读消息,只是没有一条,属于钟可可。
烦躁的情绪上涌,姜遇桥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
没多久,付远航便火急火燎地赶来。
此刻,姜遇桥正靠坐在走廊的座位上。
男人两条笔直的长腿随意撑地,打着吊针的手臂搭在扶手上,另一只随意地搭在腿上。
他双眼闭合,头向后仰,贴在墙上,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走廊暖白色的灯光洒下来,把他精致的五官渲染得更为立体深邃,也让为他平添了一抹难得的恣意和慵懒。
付远航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
因为是跑上来的,男人这会儿还喘着气。
姜遇桥听见动静,狭长的眼微睁,瞥到是他,淡淡勾起唇,“来了啊。”
那语气。
随意的好像俩人约了顿饭。
付远航本就气不打一出来,听他的声音,更是气得操了声,“你他妈嗓子怎么跟刮了痧似的。”
姜遇桥动了动脖子,清晰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起伏,有气无力地啊了声,带着笑腔道,“死不了。”
“你少贫,都什么时候了。”
付远航瞧着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眉头皱着关心,“吃东西了吗。”
姜遇桥半阖着眼,疲惫摇头。
付远航挠了下眉毛,开始摆弄手机,“天太热了,点外卖吧,你想喝点儿什么?”
姜遇桥哼笑一声,“我这样还能喝什么。”
“……”
付远航看了眼他苍白到没有血色的俊脸,心想也是。
随便在外卖APP里点了几下,付远航下好单,顺口把前因后果说出来。
他昨天临时去了外地,到那边本想问姜遇桥和钟可可见面的事儿,谁知电话怎么打都不通,他怕姜遇桥出事,这才麻烦阿婆上来看。
也亏得他问了问。
不然姜遇桥觉得,自己还真可能死在家里。
想到这,他抬起手,表扬似的拍了拍付远航的肩膀。
付远航被他给弄愣了,“你有毛病吧,拍孙子呢?”顿了顿,他又道,“我是真想给你拍张照,发出去,让那群小女生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sui样儿。”
姜遇桥不急也不恼,就这么勾着唇,一副静等着他骂的模样,“你拍。”
刚巧这时,刚刚扎针的小护士有些忸怩地走过来,把一个红润的苹果递到他跟前,“我这儿没什么吃的,就有一个苹果。”
说话间的语气。
明显的少女怀春。
付远航愣住,目光落到姜遇桥脸上。
也就是这不到一秒的功夫,男人瞬间收敛起笑意,眉目浅淡地拒绝,“我苹果过敏,谢谢。”
“……”
察觉出对方的态度,小护士红着脸,拿着苹果转身就走。
“这借口找的,”付远航白他一眼,“你他妈怎么到哪儿都能勾引姑娘。”
姜遇桥不服地耸了耸肩,“我没勾引,也拒绝了,你看见的。”
付远航哼了两声,低头刷了刷手机,顺势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听到这话,姜遇桥看向手腕上那块棕色表带的石英表,丧失水分的唇瓣微动,“还行。”
莫名的,他想到这一天一夜昏睡的样子,感觉就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不过对他来说,刚被叫醒时的滋味才是最难受的。
约莫傍晚六七点的光景,传闻最容易让人抑郁的时间。
窗外晚霞铺满天,屋内昏暗无光,他一个人在沙发上醒来,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的。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
反正所有至亲都离开了他。
弟弟,妈妈,爷爷,还有那个比死了还要陌生的父亲。
现在,轮到钟可可。
他生命中最为宝贵的一道光,拼尽全力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
如今也被他亲手熄灭。
就这么睁着眼,仿佛马上要在暮色中沉沦。
直到他无意间看到手腕上的那块表——钟可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因为舍不得,之前一直没有戴。
也就是这个瞬间。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把抓住他奄奄一息的心脏,狠狠捏了一下。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就只剩少女那张生动又可爱的脸。
他忽然开始害怕死亡。
跟着就起身,给阿婆开了门。
不过这些感受,姜遇桥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只是故作轻松地说,“就是有点饿。”
“我给你点了粥和蒸饺,等会就到,”付远航低头看了眼手机,跟着抬起头看他,不太敞亮地问,“对了,我还想问呢,你和可可,下午那一面见得怎么样?”
姜遇桥眼角微颤了下。
没说话。
见状,付远航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状似不经地追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话音落下,男人目光虚浮地注视地面上白炽灯反射下来的着微弱光晕,眯了眯眼。
彼时,狭窄的走廊静默无声。
窗外夜色温柔又静谧,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
安静片刻。
姜遇桥失笑,嗓音低哑疲倦,“没什么想法,”舔了下干涩的唇,他又道,“就是忽然明白一件事。”
付远航侧过头,“什么。”
像是解开某种枷锁,姜遇桥头向后靠了靠,笑意里带着一抹溃败的酸涩,“我一直以为,我跟可可之间,是可可离不开我。
“但今天我才知道。”
“是我离不开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