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孟琼，她丢掉手里的草叶子，焦急地说：“禾姐姐，那位李公子看样子真的意图不轨，我方才去他殿中敲门，半晌也无人应答。你说他会不会不在房里，溜到别处偷东西去了？”

孟琼抚平鬓角的手微微颤抖，刚想糊弄，李相悬后脚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他神清气爽地同花秀打招呼：“花秀姑娘早啊！”

一路上花秀喋喋不休：“禾姐姐，秀秀原以为你不太开心才会想一个人躲到那里，怎么这么快就同寝了？”

“禾姐姐，你还是喜欢李公子的吧。”

“禾姐姐，你们昨晚不会……嘿嘿。”

直到走进小堂花秀才闭了嘴。

同一时刻，她座位旁边的李相悬，也如坐针毡。

他跟着孟琼到了清味峰，准备在前堂随意找个角落饱餐一顿，却被侍从毕恭毕敬地请去了小厅。

钟先生坐在一旁翻看账目，其余的一直朝孟琼眨巴眼的花秀，捏着胡子笑眯眯的苗圃，翻着白眼的莫十娘赫然在列，还有两位他并不认识，一位是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一位是正襟危坐的年轻人。

这就，见家长了？

那位老人家是一语不发，另一位正襟危坐的年轻人朝他点了个头，道：“在下吴望子，只是个清味峰里的小厨子。李公子不必拘束，既来之则安之，当做自己家就好。”

半点也没提别的。

一顿饭吃的是心神不宁。

*

饭毕，搁下碗筷，李相悬准备遁地逃走，被孟琼一把拉住。

“跟我去涂缨坊。”

外人，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于是李相悬一脑子这是什么地方，是昨天女魔头说的后山蛇窟，还是暗无天日的水牢，还是——

站在了一个未到盛夏却热火朝天的小院子门前。

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就坐在一个砖块垒砌的土窑边聚精会神地查看火势。

“那是刘叔，他烧制陶瓷掌握的火候很好。”孟琼没有打扰刘叔，拉着李相悬轻手轻脚进了小院里一间屋中。

“会画画么？”孟琼拿起手边的一叠纸，询问李相悬，“临摹就可以。”

白送的苦力，不支使亏大了。

“会一些。”李相悬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看来就是个普通烧制瓷器的小院子，雁岐山还有这种地呢。

不该是随处可见的水牢蛇窟，刑具皮鞭锁链一应俱全么？

“那就好，算是提前让你见识一下本宗主的日常，顺带培养一下未婚夫应该掌握的技能。把这些图样都描下来，我要用。”孟琼大言不惭，把人摁在椅子上，转身去一旁的手工台，霍霍陶土去了。

李相悬提着笔墨，差点没惊掉下巴。

堂堂魔宗宗主，日常就是捏泥巴？

孟琼身体力行地证实了他的猜测。

她将宽袍大袖扎好，挑选竹筐中的瓷石，取出后捣碎碾细，再淘洗去杂质，搁进一个水缸里沉淀，留着备用。

接着，孟琼掏出前段时日剩下的陶土泥团，把它放在一个转盘模样的工具上，手掌凝聚起魔气，手指屈伸收放，上下翻飞，捏出几个酒壶各个部位模样的泥坯，再把它们拼装起来。

捏好后孟琼小心翼翼地把酒壶陶坯取下放到架子上，又坐下重复之前的动作。

*

昨夜并未同周公相会的李相悬可没有这样的好精神，描着图样眼皮愈发沉重，最后干脆伏倒在案几上，呼呼大睡。

忙碌了一天的“孟师傅”终于下夕阳西下，红霞遍天时停住工作。

她看着架子上摆满的各色泥坯满足地搓了搓手上的泥巴，取水净手后，才想起桌边还有个描画图样的长工。

走进了察觉李相悬正偷懒睡觉，孟琼拿起他身旁描画好的图样翻看。

不错，比花秀的狗爪子描的像样多了。

放下时瞥见李相悬的睡颜，半边脸敛在阴影中，长眉舒展，鸦羽般的睫毛在一呼一吸间颤动扑闪。

和总是蹙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梅无霁很不一样。

“起来了，倒是十分自在啊李公子。”

李相悬像小兽一样耸耸鼻子，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晚霞的余晖从他眼底一晃而过，略浅的瞳仁反射出细碎的光。

孟琼心口漏跳了一拍。

“描的不错，明日继续。”

“还描啊！”

慵懒的少年音传入孟琼的耳畔，她勾起唇角。

养这么个玩意在捏陶瓷时候陪自己解解闷，倒也不错。

不是要探听消息吗，就在雁岐山好好学学画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