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吾台周边的亭台楼阁修的富丽堂皇,琉璃瓦金丝木不要钱地堆,它自个却只垫了一层最普通的青石,最外圈刻了一道芥子符咒,以防打斗波及看客。
芥子符咒感应到有人入阵,一圈圈的金色铭文从青石上浮起,交叠着隔绝出一方坚不可摧的小世界。
孟琼今日一身玄黑金线滚边的长袍,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别着一朵雁岐山上随手摘的红杜鹃,甫一站定,台下就涌起了一阵意料之中激动兴奋的欢呼。
修真界最不缺无所事事看热闹从不厌倦的闲人,许是太平日子久了,愈来愈多。
孟琼掏出一贯目下无尘、不悲不喜的面孔戴好,心头却愁云惨淡,今晚怎么该糊弄那两尊喋喋不休的大佛,毫无头绪啊。
竹影亭却有人坐不住了,一道怨毒的眼神直凛凛地剜向孟琼,紧接着那人凝出一道狠戾的魔气,猛地将手中白瓷盏掷向停吾台上的孟琼——
茶盏裹着恶毒的魔气飞掠而去。
可还未等它飞出亭子,另一股柔和的灵力就拦住茶盏去势,接着将白瓷茶盏稳稳托住,辅以巧力将它递回了奉茶侍者手中捧着花梨木茶盘上,春风化雨。
小侍者呆着立半晌,忙不迭端稳茶盘。
一来一回的这二人正是今日要参与比试的雁岐山来客。
“你——”掷出茶盏的魔修一拍桌子,拔出身侧所佩弯刀,刀锋直指另一人。
弯刀刃上的魔气拂动了另一人的帷帽边垂下的朦胧白纱,瞬息而止。
“这位兄台,前日比试受伤的可是尊驾友人?那时兄台既试图破结界而入未果,应该已经知晓芥子符咒开启后非此场比试者,外物不可入停吾台,何必拿无辜的白瓷茶盏撒气?”
戴着帷帽的白衣男子似乎对横陈眼前的利刃浑然不觉,不动声色地开了口,语气平和温润,有理有据地心疼那白瓷盏子。
那魔修闻言却像被被踩中痛点,半晌也没憋出下文,涨成了猪肝色的圆脸配上他身上涌动的黑色魔气,和满山的红杜鹃交相辉映,别成一番姹紫嫣红的奇景。
围观者哄堂大笑,指指戳戳的话语雨水似的浇了魔修一身,他恼羞成怒,手中弯刀劈向白衣男子命门——
停吾台的孟琼将一切尽收眼底,薄唇微勾,这上了雁岐山一直遮遮掩掩、藏头露尾的缩头乌龟她一贯看不顺眼,想不到还有点意思。
爱惜茶盏之人,万不该让他被这小人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她将垂在身侧的左手抬起,纤长五指凌空一抓,就那么轻巧地把竹影亭的欲动刀伤人的魔修拎进了停吾台的芥子中。
“红脸馒头,不想比试趁早滚,敢在我的地盘撒野,修的什么金丹,怕不是金胆。”孟琼将右手背过身去,一声沉嗡,白瓷长刀颤动着现身于掌中。
“臭娘们,你前日伤我兄弟,我今日必报此仇!”圆脸魔修刚被孟琼那神鬼莫测的隔空擎人手惊出一身冷汗,却不甘示弱,虚张声势地想要逞两句口舌之快。
“噗嗤——”孟琼被他这么一提登时了然,想起前日那个刚迈入金丹境界就狂妄自大,结果实力不济输不起,把灵力聚于丹田想着自爆同她玉石俱焚的魔修,这如出一辙的倒打一耙和笨嘴拙舌,果然是物以类聚的不要脸皮。
“没时间与你费什么口舌,粗鄙之语,我不喜欢,小心喽。”孟琼如鬼魅般几个起落,玩味的声音回荡在停吾台。
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圆脸魔修冷汗未消,忙凝神静气,握着弯刀严阵以待,可惜几次三番斩向靠近自己的残影都扑了个空。
他感觉自己被禁锢在了一个泥潭中无处着力,越是挣扎陷的越深。
五息之后,孟琼逗人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宿泉的刀刃架到了圆脸魔修呼吸紊乱的脖颈上。
魔修想举刀格挡,却惊恐地发现握刀的右臂不知何时已与自己分道扬镳,切口干净利落,平平整整,断臂孤零零地躺在自己脚边。
“啊——”他失心疯般地嚎叫起来。
“在下这位魔头呢,心眼小爱记仇。茶盏完好就留你一命,辱我之语,断你一臂,小惩大诫。”孟琼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挥挥手让侍者将人拖走,接着抬起印着新鲜血迹的刀刃指向竹影亭,“裹着面帘藏头露尾,不知男女的家伙,到你了。”
风穿过浓翠修长的竹林,留下一地簌簌声,竹影重重,俯身投向小亭。
亭中今日第二次被人拔刀相向的白衣男子八风不动地正了正他严丝合缝的帷帽,拂了拂衣摆上并不不存在的灰尘,抓起搁在身旁小桌上的长剑,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出亭子,踏上了停吾台的青石阶。
孟琼可算见识了一场磨磨唧唧的千年老王八挪窝,直到那老王八在距自己刀刃一尺站定时,才觉得举着刀纹丝不动的手臂有些发酸。
这老气横秋、一板一眼的步调,孟琼平生所遇如这般的本就不多,仅寥寥几人是明礼得体的真君子,其余的要么是假模假式装装样子的伪君子,要么是褶皱丛生、日薄西山走不动路的老修士。
真君子平生仅见,伪君子平日定是从头到脚都泛着虚假张扬的书生味,必不会带着遮遮掩掩的帷帽故弄玄虚,难道是个老头?
再一想到这人还掐着一嗓子稚气未脱的少年音,孟琼由内而外爬起了一层恶寒的鸡皮疙瘩。
“在下天虞派弟子李相悬,多谢宗主方才相救。此番前来,恳请孟宗主赐教。”白衣男子对着孟琼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礼。
孟琼把脑海里乱窜的不着天际的想法摁下,轻咳一声收了带血长刀,掀了眼皮回礼道:“不敢。”语毕指尖微微一弹,薄刃光洁如初。
已经被孟琼划到变/态那一类的李相悬,温吞地拔出长剑摆了个起手式,就在孟琼以为要同他比划上一套五禽戏时,李相悬周身的气场陡然变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枚石子,剑意如洪波涌起,势不可当以他为中心向青石台四散开去:“晚辈得罪。”。
孟琼登时以为是自己掉以轻心,待灵感真正触及那剑意时,不禁哑然失笑。
不过是筑基巅峰剑修,与金丹境相差的临门一脚让他看似肃杀的剑意空有形而无神,不知挑了哪个更不堪的金丹拿到的拜帖。
长锋相抵,发出牙酸的尖鸣。
孟琼大发慈悲地压低了自己的境界,绝对魔气压制解决了前四人。
最后一个,只论刀剑,陪你玩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