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锁。”
“失礼了。”
他们三人走进屋。林里破碎的阳光从屋子的窗里漏进来,斑斑驳驳。如默凉所说的一模一样,蜃景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女妖。她有着浅金色卷曲的长发,像个海外异国的姑娘。她小巧的脸上有大大的眼睛,看不出年龄。她倚在床榻上,从她的头到身下盖着一条长长的、花哨好看的毯子。
“我们听小凉提起您。”山海首先行礼,“我们对这里的风景也十分向往,想要一探究竟。唐突拜访,没带什么东西,还请见谅。”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客套话了。”女妖神情漠然,“随便坐吧。没带就没带吧,你们带什么东西,在这地方也留不下。别把此地的东西带走就是了,会惹出祸端。”
“唔,留不下吗……”
叶月君当然是在说骨剑的事。无名的女妖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便回应说:
“外界的俗物会玷污仙境的纯净……不过你若说那些妖力馥郁的东西,自然另当别论。那把古怪的妖刀还没有‘形’,现在也留不下来呢。”
“啊,您都知道了……”
这个女妖身上,有着非常强大力量,他们都能感觉到。但至于善恶,他们暂时还无法进行判断。山海靠近了才发现,女妖的颈上似乎有一块发光的斑,不过被柔软的衣料遮住了一部分。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妖有些生气地将衣领往上扯了扯,他立即错开视线。可这么一来又好像没必要心虚的事被落实了一般,一时间令他有些尴尬。
“你,我知道你。”女妖懒懒地说,“你叫凛山海,是桜咲桃良的儿子。”
“您知道我娘?”
“知道。”她扫了一眼叶月君,“当年她怀着你的时候,朽月君从一位采茶娘那里借来了这个香炉,赠予她安胎养神。”
“……果不其然。”叶月君喃喃道,“这香炉就是当初的那个。”
山海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她们说的朽月君是过去的那位神女。想必那时候,那些六道无常的关系还很好。在人间的事务不那么繁琐时,也能忙里偷闲,一起在花林相聚。
“你知道,为什么你娘不要你了么?”女妖突然说。
山海一时语塞。他想到与睦月君见面时的事,便猜测道:
“应该是怕……违背了那位大人的意志,会刁难到我么?但我娘是死于自……”
“你倒是聪明。”
“可、可是……”叶月君抢在山海前说话了,“那位大人明明、明明与青女有言在先,不是已经不再干涉——”
“愚蠢的女人。”妖怪瞪了她一眼,“只是不妨碍你们相爱,可没说若有了孩子该怎么办。你们用远胜于寻常人类的寿命,轻易地爱与被爱,轻易地留下许多拥有强大灵力和寿命的孩子在这世上,是要反了天么?听着,姓凛的……”
“……在。”
妖怪盯着他。她那大得过分的眼睛显得空洞无比,几乎将他吞噬。
“为人之母,怎么会抛夫弃子呢?”
女妖的语气比起反问,更像是质问。
“天下不配为人之母的,也大有人在。但一个冒着如此风险与人类相恋又诞下孩子的母亲,我不认为她毫无心理建树、毫无准备,对这个孩子毫无责任之心。”
“您知道吗?她的事?”
一个素不相识的妖怪突然对自己说出如此动情的话,未免让山海心生警惕。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来出于好奇,二来是因为她或许多少和母亲有些交情,应当不会骗他。
当然,他并非毫无保留的信任。若二人之间存在某种他不知道的矛盾,也是情理之中。
“我亲眼见着,她是被逼无奈。她本可以背负着生前的怨恨,即使在言灵无休无止地念叨下也能将你养育成人。但那位大人不准,她只得求助资历最老的睦月君帮忙。最终,你的母亲一命换一命,与过去做了断的同时葬送了自己的未来。”
她说这些事的时候语气慢吞吞的,兴趣却不在观察他的反应,只是出于慵懒。这些话在她口中没有分量,山海却觉得自己应该相信。
花林中的香气令人过分地放松了。他不觉得焦虑,不觉得紧张,只是心里空空的。
“她所言是真?”
山海凝视着叶月君。他的语调很平静,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但要将其与自己拉上关系时,心中多少有些微妙的触动。
“……”
叶月君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父亲又是怎么死的么?”女妖颇有些咄咄逼人。
“且慢,你是如何知道他父亲的事?”叶月君微侧过脸,“那之后的事连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故去了。”
“亏您也是六道无常,亏您也曾为人动心。”
她像是在嘲弄,但所言无一不是事实,这让叶月君有些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