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这一夜过得如此漫长,长得令人的悔恨层层堆叠。
这一夜过得如此短暂,短得冲不散这堆叠的悔恨。
天终究是亮了。
叶月君是个情绪整理很快的人。还是妖怪的时候,她就已经知晓相对人类而言,自己所拥有的时间的漫长。在这样漫长的光阴里,有充足的功夫给她拿来慢慢消化。但当你知道这一切都会被放下的时候,时间的长度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她和青鬼的交情不算太长。从她们相遇的第一刻,她便知道青鬼的来历。如今,她或许要成为真正的鬼了。叶月君并不确定,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若怨念太重,她必须寻回那系了红缎的面具,度了它,免得留下后患。
再者,是为了纪念。
大清早,几人坐在楼下喝着热茶。施公子本对茶道略懂些许,可到了现在,他只觉得索然无味,不过是一抔苦水下肚罢了。其他人也不说话,光喝茶。阿鸾揉着眼睛,抱枕头似的单手挂着寻,晃晃悠悠地走下楼梯。
极月君对他们说:“我与木染雁来商量了一番,得知你们要去雪砚谷后,她主动提要帮你们回去。”
“叶月君心地善良,在下感激不尽。只是,要如何帮我们?”山海问。
“本来想着,她能调遣一批鸟儿帮你们。但雪砚谷在无乐城遥远的西北方,鸟儿们都去往南方过冬,这法子行不通。思前想后,我们决定用黄泉铃,护送你们穿过六道灵脉。”
施无弃微微皱眉:“会不会有些冒险?”
“我们两盏铃铛,能保你们四人无忧。”
“我呢?我呢?”
段岳生兴奋地问着,施无弃白了他一眼:“你不回镖局了?”
“我生来,就喜欢不平凡的事。何况我坏了三把刀,可都跟你们脱不了关系——不过我段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这账就算在姓唐那小子头上。不过我不擅长找人,跟着你们说不定还能抓住些蛛丝马迹”接着,他声音小了些,“而且听说雪砚谷水土养人,美女如云,说不定……嘿嘿。”
不愧是你。三人腹诽。
“啊呀,翻我白眼干嘛,我也到了该讨老婆的年龄了。你们这铃不行啊,除了我们四个,楼上还有仨呢!”
山海与极月君对视了一下,后者很快意识到,他尚不知柒姑娘尸体的身份。他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
“她的话……我并不确定,毕竟这铃只有护送生人的先例。但两个铃加在一起,或许还有些余力。至于段少侠……”
施无弃拍了拍他的肩膀:“姓唐那小子就交给你找了,你走镖的,路子宽,加油,我们相信你,你可以的。”
“……什么玩意儿我就可以了,我不可以!”
“男人不要说自己不行。”
“嘿你不跟我对着干你难受?”
“山海,他们在说什么啊?”
“别管他们。去喊一下梁丘,看她状态如何。若是恢复了些,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黛鸾乖乖地点点头,两个胳膊拽着长长的寻。它还睡着,尾巴却要拖到地上了。她吧嗒吧嗒跑上楼,寻的两条小腿儿也在台阶上噔噔噔了一路。
四个人安静下来,出不同程度的长吁短叹。
可还没安分多久,楼上却传来了一声惊叫。这声音明显是阿鸾的,他们无不触电似的直起身。她突然冲回来,看上去毫无损,倒是让人松了口气。只是她看上去十分清醒,面露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人有两个——不、不见了!”
“梁丘姑娘不见了?!”段岳生惊叫着。
“不是,是……是信不见了!屋里翻的好乱,她还睡着,晃不醒!”她磕磕绊绊地说着,“两个女刺客,屋子和我的药箱子给翻了——她们翻窗跑了,但我听见清弦让她把信拿好!”
寻早就睁开眼,对阿鸾的力气表示不满,剧烈地挣扎着,终于成功从她的臂弯脱身。它冲下楼,左右嗅了嗅,突然奔着房间的跑走了。
“我去追!”
极月君就像是看到了这一切,迅起身冲上楼。段岳生也翻过桌子,迈着大步跟上,回头对他们喊:“我也去追,你们照看好两个姑娘!”
寻还是伶鼬的样子时,四条腿短短的,跑起来却飞快。极月君与段岳生的脚步也不慢。寻灵活地在墙头奔跑着,翻过一座座屋顶。远远地,段岳生的确看到一青一粉两个敏捷的身影。一座高楼前,她们突然兵分两路,各自向左右跑去。
段岳生对极月君说:
“我听闻穿粉衣的是清盏,青衣的是清弦;一个口不能言,一个耳不能闻。既然那番话是清弦说的,信应当在粉白衣裳的姑娘那儿。你慢慢跑吧,我要先你一步了!”
“段少侠,等等!”
“时间不等人!”
说罢,段岳生加快脚上的度,一步一丈,轻快地快要飞起来。他盯死了清盏的背影,追红了眼。但姑娘的身子骨实在是太轻灵了,他们的距离又被很快拉远。论爆力,他对自己一向有些自信,可一直这么跑实在是吃不消。前方的墙侧有棵大树,他突然灵机一动,抽出半截残缺的刀来,用力抛了过去。
粉衣姑娘刚跑过了树,衣摆却被紧紧钉在树干上。为了方便行动,衣料很结实,一把将她拽了回来,腿一拐,摔坐在墙头。
“啊!”她因为疼痛下意识喊出声。
“让你跑,这下跑不了了吧——”
段岳生放慢脚步,向前逼近。但当他与这位姑娘对视的一瞬,他从那冷漠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等、等一下,你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