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山海自己开了口。
“是我轻易许诺,却坏了人家的规矩,你奶奶的灵魂他不便告诉我们。你莫怪他,这是他们的职责,也是我太自作主张。你若不满,责备我便是。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尽管”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慢慢放轻了。他明显看到白姑娘的眼睛暗淡下来,从先前的欣喜化作冷淡,再转为此刻的盛怒。
“骗子”
她颤抖着,浑身的毛发都炸起来。
“真的很对不起,白姑娘,我们”
她突然冲上来一把推开山海,向着山林深处跑去了。他险些摔倒,幸亏被阿鸾拉了一把。
“你们见到极月君?他还没答应?嚯,这下可好,刚把小姑娘哄开心。”
施无弃抱怨着,倒不是真有多大情绪,只是稍作感慨。凛山海无奈地摇摇头。
“走吧。”
村子乱成一锅粥,他们没法再呆下去。若连夜离开这里,天亮前说不定就能下山了。
小白跑到林子深处,迎着夜风,刀刮一样冰冰凉凉。没多久,的确有温热的液体在脸上绽开。她一边跑,一边抹上脸颊看了看,才发现那不是血,是眼泪。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几百年的修行,很累;顶着人类怪异的眼光,很苦。好不容易有了成绩,摆脱了那些轻蔑的眼神,让人们甚至小妖怪都怕她了,她却并没有高兴到哪儿去。只有与奶奶生活的这段日子,她觉得自己仿佛真正活过了,活得快乐,快乐到昔日一切苦痛与委屈都是值得。
她跑累了,终于停下。用手背抹掉眼泪,蹲在地上喘气儿。歇了一会,她在原地踱了几步,让自己的心态也放静了些。
“算了吧。”
她轻轻这么念叨了一声。想到虽然一开始,那群阴阳师对自己是不太客气,但总归是帮她吓唬了那群刁民。她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太得寸进尺了?
“怎么就这么算了呢?”
“谁?!”
周围传来男人的轻笑,她警觉地抬起头,却不见人影,也听不到谁的脚步声。这时候,她面前的空中逐渐聚拢几颗微弱的火星,燃起一团耀眼的火。那火坠在地上,顷刻间化作一位貌美的妖怪来。
他抬起白色的烟杆,在空中微微比划了一下。
“这就,算了?”
“你到底是谁?”
她的指甲再度变得尖锐,眼神充满了敌意。
“我?不瞒你说,我也是位无常鬼呢。”
小白望着他的眼睛。那对眸子是殷红的,这片红色之中泛出一道弯而有张力的金光。
“你当真是?你就是那个道士的朋友么?”
“不是。你说的,应当是岁暮胧师。我嘛,是他的一位友人。人类啊,就是这样自大的东西,一个都不可信。唉,极月君也真是的,不过是区区一个转世了的灵魂,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莫非他是在怀疑你的诚意么?”
“怀疑我?”她抬高了声音,“为什么?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有什么理由没有诚意?难道我会去找她干坏事不成?”
“你当真有诚意的话我告诉你,也不是不行。”
他凑上来,小白抬高了头。
“你真不骗我?”
“那是自然。不过,我好歹也是行了职务之便。不知你愿不愿意做个买卖?”
天上的云有些厚重,缓缓将月亮遮在后头。
先前百骸主将马悄悄牵了出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两匹马因为没休息好,有些累。于是他们勒了马,准备在原地稍作歇息。晚上的山里很冷,阿鸾止不住地发抖。山海生火的时候,慕琬也冻得直跺脚。
她朝着山上离开的地方望了一眼,忽然愣住了,反手抓了一把施无弃的衣角,另一手指过去,问他们:
“你们看那儿,是我们离开的村子么?”
山海正好将柴烧起来。他抬了头,随着其他人一并望向慕琬指着的方向。之间漆黑的山体上,半腰多了一条狭长的红光带子。大量漆黑的烟雾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像是烧着了。
“施公子,三位姑娘就拜托你了。”
未等施无弃回话,凛山海一跃踏上最近的树梢,三两步便消失在林中。几人面面厮觑,谁都不说话,心里却都有了答案。
山海只身一人,很快便回到了那边村子。此时,这里已陷入了一片火海。他踩过的屋檐在瞬间塌下去,令他险些栽进火坑。高温下,一切景象都变得扭曲,上一次身陷火海中正是在柏谷家里,但这次,火势的规模要大许多。
他听到小男孩哭泣的声音,四下环顾,很快看到了寄宿人家的那个孩子。上方的屋檐燃烧着,他立刻冲上去抱起孩子,屋檐在下一刻便倾塌下来,与院内的火连成一片。
“您又来多管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