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子来通报时,毓秀已穿好婚服,准备梳头,听到桃花开的消息,想起昨晚的梦境,心中吃惊,就带着人去东宫一探究竟。
毓秀封府之后,东宫就空闲下来。东宫院子里种着一棵桃花,本是欧阳驰从南瑜王府移栽过来的,桃树逾经千里不枯,清明日栽种,当晚就开了花,曾一度被称为神树。
毓秀生在中元节,她出生的那年夏天,桃花竟又匆匆开了一季,宫里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自栽种之后,桃树不按时令开花的,这是第二次。
毓秀来到东宫,守宫的宫人正提着木桶给树浇水,见君上驾到,皆行拜礼,连声恭贺陛下大喜。
毓秀走到桃树前抚上花枝,年少时的记忆涌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这株桃花陪她度过无数岁月,她出宫封府之后,也会在它开花时回来赏花,或回宫小住。
毓秀登基之后,姜汜曾提议将桃花移栽到金麟殿外。毓秀虽动心,却还是婉言回绝,她怕在移栽当中出了什么差错,弄巧成拙。
东宫与金麟殿相距不远,不过走上几步,何苦多此一举。
半晌之后,侍从在一旁试探着说一句,“时辰不早,皇上若不速速回金麟殿梳头,恐怕误了大婚的吉时。”
毓秀笑着折下一根花枝,带人回宫。
灵犀在去往金麟殿的路上看到毓秀举花,嘴角笑的弯弯的。她身边的美貌侍子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引得她越发欢心愉悦。
西琳皇宫代代女主,身边服侍的大多都是年轻俊美的男子,这些奉茶伺墨的近侍,不比寻常洒扫的宫人,须得是年方十六到二十五岁,考取生员的读书人,即使非官宦人家的公子,也要出身清白,品才皆优。
侍从一朝入宫,得女主赏识收为内院,或破格放官的大有人在,自古出身非王侯府第的茂才,以入宫选侍为前途的并非少数。
灵犀身边的美侍名叫云泉,孝献十七年入宫,被灵犀求来身边做了心腹。
灵犀领着一众随从逛到东宫看了早开的桃花,才移步往金麟殿来。她到时,姜汜已恭候在外,两人客气地寒暄几句,便各自沉默下来。
毓秀整容精装,冠上九瑠冕,着蜀绣蜀锦的大红婚袍。姜汜与灵犀等见毓秀走出宫门,纷纷屈膝跪拜,恭贺君上大喜。
毓秀亲自扶起二人,“皇叔与皇妹不必多礼。”
她脸上化着浓妆,美则美哉,却越发看不出喜怒。姜汜只觉得她比登基大典时更多了几分帝王威严。
若不是她胸前别着一朵粉红桃花。
姜汜与灵犀对望一眼,蹙眉对毓秀道,“大婚庆典非同一般,陛下身着绫罗婚袍,佩戴金玉珠翠,以桃花为饰,却有些不伦不类。”
灵犀笑道,“皇姐贵为一国之君,今日又是她大喜之日,顺遂她的心意也无可厚非。”
她说话的时候语调略有升扬,毓秀也猜不出她是有意嘲讽挑衅,还是当真言如所想。
姜汜见毓秀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毓秀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坐上龙辇,仪仗浩浩荡荡前往天合殿。
礼炮鸣响,乐声齐奏。毓秀下了龙辇,缓缓走上殿阶。
天光大亮,殿下百官叩首,呼声震天,她站在九十九级台阶的尽头,眼里只有姜郁红袍金冠的身影。
一步步,一阶阶,越来越近。
眼看着姜郁的脸越来越清晰,毓秀却满心哀伤,让她哀伤的兴许是厚重的喜服与冠冕似千斤的禁锢,又或许是姜郁冷漠疏离的表情。
一时之间,这天下间仿佛只有她与姜郁二人,绝崖对弈,不死不休。
姜郁登到阶顶,毓秀本该对他伸出手,她整个人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动也不能动。
姜郁清冷的面容终于现出一丝波澜;姜汜的笑容僵在脸上,灵犀也有一瞬皱了眉头。
毓秀却还是不动,最终是姜郁向毓秀伸出手。
初春微寒,一阵风来,毓秀胸口的桃花被一阵狂风吹散,花瓣四散,她望着随风而逝的桃花,一声轻笑似喟似叹,终于接住姜郁的手,相携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