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样的意外并不在他的预计范围之内,他阴郁瘦削的脸上空白了大约半秒,然后猛地起身,撞翻了身下的椅子。
在重物倒向地面的巨响里,他抽出了一直隐藏在兜里的手——手中的瓶子里盛满了位置的液体。
粘稠的、带着危险质感的液体从瓶子里泼出来,泼向了真寻的脸。
“嘭”的一声。
——如数撞在了突然展开的蓝色屏障上!
浓酸顺着精致的伞面向下滑落,立刻将路过的地方碳化出黑和黄的焦痕,然后在刺鼻的气味里流淌到地面,酸与碱迅速发生反应,地面发出“刺啦啦”的声音,被腐蚀出一块又一块凹陷。
空气凝固了。
这样突兀的变故让露天咖啡厅里的客人们陷入了茫然。
在繁华街的嘈杂午后,静默忽然降临到这块土地,在场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恐怕只有核心的三个人而已。
国木田独步冲了出去。
月见坂真寻垂下手中的雨伞。
一之濑叶向后退了一步。
进攻只是本能,即使并没有得逞,时间也不允许他进行什么补救,无论对现状如何愤恨,一之濑叶选择了第一时间摔下手里的瓶子转身欲跑。
他的反应绝对不慢,但是在眼下已经来不及了。
掏出装满了硫酸的瓶子花了半秒,泼洒——收手的动作又花了半秒。
一秒钟的时间,对于世上绝大多数而言甚至来不及完成一个呼吸的循环,但已经足够一个优秀的战士冲到犯人的身边,以标准的擒拿姿态将手伸向犯人的肩膀。
按住他的肩膀、扯住他的手腕、抬脚扫过他的下盘将犯人锁在地上——国木田独步对这一系列动作早已驾轻就熟,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意外来自于头顶。
就在他的手按住了一之濑叶的那个瞬间。
玻璃的碎裂声、人群的尖叫声、嘈杂的脚步声、桌椅被撞翻的砰砰声——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混成一团,让这个充满了意外的午后成为了影片中的什么骚乱场景,夏日的热浪裹挟着噪音,构成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复杂镜头。
那一瞬间不超过十秒,但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不得不拆分成数个部分才能让人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秒,国木田成功按住了了犯人的肩膀,后方商场二楼的玻璃窗毫无预警地炸开!
第三秒,国木田独步成功擒拿了犯人,身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砰咚”一声掉落在了遮阳伞上,“抢劫”之类的喊声从二楼破碎的窗户飘了下来。
伴随着一之濑叶被制服在地上的瞬间,国木田独步的心脏跟着一同重重地落了下去。
明明是间不容发的瞬间,思维却前所未有地清晰,清晰到可以分割成无数部分、好像能从不同的角度捕捉到自己的现状。
他正在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
如果松手他就会放走丧心病狂的泼酸犯人,如果僵持现状则会错失制服抢劫犯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穷凶极恶的抢劫犯在逃窜的时候,往往会发展成挟持人质的情况。
在人流密集的露天咖啡厅,他可以选择的人质比比皆是。
第六秒,“独步吟客”具现化出电击棍,利用遮阳伞当作缓冲的抢劫犯毫发无损地站立到地面上——站立到了客人们中心的位置。
第八秒,一之濑叶被电晕在地上,在连续的巨大冲击下,终于反应过来的客人们尖叫着后退,置于人群当中的抢劫犯锁定了可以让他脱身的人质。
现在,国木田独步制服了一之濑叶,转身面对的是在连续意外下他的重大失职。
“别过来,都给我让开!”
蒙着脸的抢劫犯将匕首架在月见坂真寻的脖子上,他的声音紧绷而凶恶:“让开,都给我让开!如果你们敢动的话!”锋利的刀刃在颀长纤细的颈项上压出危险的凹痕,“她就死定了。”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事态发展。
国木田独步告诉自己不可以焦灼,他首先要做的是让对方冷静下来,然后才可以展开谈判。
“先生,请你冷静下来。”
他尝试着接近——理所当然地失败了,这个时候他真希望太宰治也能以跳楼自杀的形式降临到现场,那个绷带浪费装置的口才是值得信任的,可惜现实里没有这种选项。
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惨白的光。
那道光映在月见坂真寻瓷白的脸上,将她的一小块肌肤映成了没有血色的透明。
在被挟持的情况下。
在生命岌岌可危的险境里。
在国木田的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的时候。
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轻轻笑了出来。
“杀了我除了让您的人生彻底向底层滑落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帮助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