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垂落在她身上,从发顶到眼角,抹开一道又一道细细的金光。
“还有您身上的风衣,连带着里面短款的西装外套都带有很明显的设计感,材质和做工也相当考究,虽然远远算不上顶奢,但也是意大利有名的手工品牌——任何标榜手工的东西都和实用性无缘,穿着这一身战斗约等于表达它们是一次性用品,没有哪个保镖会选择这么浪费又不提高存活率的选项。”
她收回手指,身体前倾,将手肘置于书桌,纤纤的十指交叠在一起,托住自己秀气的下颚。
“顺带一提,牛皮底的皮鞋有一点重要缺陷就是容易打滑,保镖穿着它和自杀没有区别,而这一路上您插在兜里的手基本没有动过,好像您身上就没有长这种部件一样,鉴于您现在是保镖的身份,这种举动透露着‘不需要手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傲慢。”
灯光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然后在异色的双眼里碎裂,像月光下的水面,漾出深深浅浅的纹路。
“所以。”她蔷薇花一样的双唇扯开一个小小的弧度,“您跟保镖这两个字从头到尾都不沾边。”
“……”
“您不是保镖……您甚至一点都不打算遮掩这一点。”
她端坐于漆黑的王位,几乎是傲慢地做出结论。
“综上所诉,您具备相当程度的经济实力、应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但同时又具有超越常人的战斗能力——您是谁并不重要,为什么您这样的人会来做我的保镖?”
中原中也微微张嘴,然后又轻轻合上。
因为你父亲的委托。
为了表达港口黑手党的合作诚意。
这两条理由横亘在舌根,转了一圈之后又被他咽了回去,原因不明。
他安静地看着她,她肌肤白得不可思议,被周围浓重的黑色包围,衬托出了一种病态的、几乎要破碎的美感。
他握紧了手里的镜子,金属冷硬的质感隔着手套传递到肌肤,让他的思维短暂地停滞了片刻。
在一阵不明原因的沉默之后,他抽出另一只手按了按头顶的礼帽。
“那是必须回答的问题吗?”
“在人类通用的语言逻辑里,这是不想说的意思。”真寻合上眼,轻轻笑了一声,“所以您确实不是个保镖。”
中原中也并没有对她的猜测发表意见。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寂静忽然降临到房间里,于是钟摆的声音切入了背景——客厅里有一座老式的座钟,在突然沉寂的空气里,忠实地记录时间的流逝。
滴答,滴答,滴答。
在钟摆的声音里,这种静默显得有些微妙,迎着月见坂真寻冰凉的目光,中原中也的喉结滚动一下,伸手将镜子递过去,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示意性地对她颔首:“这个。”
真寻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镜子上……落到他的手臂上。
因为伸手的动作,他披在身上的风衣外套掀开一角,露出他完全称得上纤细的腰线。
裸露在外的小臂承载着灯光,呈现出健康而细腻的润泽。
桡骨与尺骨。
尺侧腕屈肌与肱桡肌。
皮下组织与皮肤。
小臂结构无非如此,世人皆同,无一例外。
结构相同的情况下,对眼睛的感光细胞产生的刺激理应相同。
理应——
真寻皱起眉毛。
“不需要。”她连着靠椅转过去,留给他一个黑色的椅背,“您自己处理掉吧。”
“……”
中原中也没有动。
这个认知让真寻觉得不快,她盯着墙纸上银色的暗花不愉快地张嘴:“您签的契约是保镖还是监视系统?”
“你——”中原中也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很快就放弃了,“我知道了。”
根据他接到的任务,只要保障她的安全就足够,而中原中也会亲自站在这里,是港口黑手党出于诚意的出血大放送。
中原中也走出了房间,对守在门口的手下颔首。
“如果她要出去的话。”
“多带几个人跟上去”这句话在舌根转了一圈,变成另一句话吐出来,“第一时间给我联系。”
走出酒店的大门,夏日的热浪迎面而来,雪松与冰片的香气在夜风里溃散,像一场飘忽的梦境被徒然惊醒,中原中也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
从中原中也见到月见坂真寻,仅仅经过了十二个小时。
还剩六天,十二个这样的十二小时。
中原中也回到港口Mafia的办公大楼,向Boss汇报过行程之后,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
没有开灯的办公室呈现出暗淡的蓝,月光通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像涨潮的水一样溢满了房间。
冷淡的、让喉咙发紧的冰凉月色。
他用冷水冲一把脸,然后走出房间,一路走到资料室的所在。
“我要月见坂真寻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港口Mafia的情报部门一向足够效率,中原中也在一个晚上之后就拿到了想要的资料。
“这是她在国内的经历部分,请中也先生过目。”部下把资料递给他的时候这样说,“更细致的调查还在进行,而补全她在海外的部分额外需要一点时间,还请大人见谅。”
中原中也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部下离开之后,他打开资料,看到上面的第一行字就差点直接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