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我回了清平楼。
碰见了来蹭饭的孔相思。
“晚上好啊施老板!”孔相思和我打招呼。他似乎喝了点酒,脸颊泛红。
“晚上好……”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没……”还不是因为青鹿君和施西风把我晾在一边的事儿。
“别这么颓丧!”孔相思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咱喝两杯。”
被他一说,我还真想喝两口。
我俩到了后院,坐在台阶上。
两壶酒放在我和孔相思中间,偶尔就拿起来喝两口。
“今夜月色甚好啊。”孔相思说道,“何夜无月、何夜无松柏?但少闲人如吾二人耳。”
“怎么?喝了点酒当开始吟诗了?我可不会。”我说道。
“无妨无妨。”孔相思豪迈一笑,“人生在世知己难求,能找到一个能听我废话的,已经难得。”
孔相思仰着脸,面向月亮。看着他的侧脸,我莫名低落。
“……你。”我低下头,“你为何很少提起父母?”
“啊?”他笑着应了一声。我突然觉得,孔相思的常常挂在脸上的笑意是下意识的。也许,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总是没心没肺地快乐。
“不回去了,上次回去,我爹一头磕在墙上差点没送了小命。”孔相思说道。
孔相思猛喝了几口酒,接着酒劲多说了几句。
“你说我吧,三十岁的人二十多年只和医术打交道,我爹又何尝不是。前半辈子和医术打交道,后半辈子分一半精力雕琢我这个儿子的医术。”孔相思说道,“坦白说,当年那件事儿我不觉得我爹做错了什么,可一道皇令下来,你又能怎么着呢?我爹闭门七日茶水不进,差点没死在那屋里,后来算是救回来了……人疯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始终带笑,或者他并不想让别人感受到他的难过。既然这样,我若是非要硬着头皮安慰他几句,反而是不懂事儿了。
“我本来觉得疯了也好,疯了就别老记着那糟心的事儿了。我这么大一儿子,有手有脚,不能行医也总能养活父母。”孔相思说道,“谁知道,没过几天我爹就变了。他一看见我,就寻死自残。往年,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医术医书,一看见他就想起那些不高兴的事儿了。”
“所以你才出了城,四处游历。”我说道。
“我出了城,到处赚钱。能赚钱的活儿我都干,店小二、搬运工、抄书、代写我全干过,后来脑子一转钻了空子,做起补身的丸子自个儿摆摊。”孔相思说道,“施老板,您也别笑话我。这么多年来,在这么多地方街口叫卖、与人交际、摸爬滚打,到头来我还是……还是和我爹一样,放不下。”
说着说着,他的双眼便有了湿意。我坐在一侧,哪怕人之悲喜并不相通,作为朋友,我也短暂地感同身受。
“我原本是想,这些点就死磕赚钱,反正我爹娘不能看我这个儿子,就留下笔够他们养老的钱。之后,我就去找个乡下地方当个江湖郎中,也不枉我爹和我一场夙愿。”
那夜孔相思喝多了,我把沈从心喊出来,让他把他扛上去空房间睡一晚。
我看着闭上的房门,心不宁静。又回头要去找当歌,让她给孔相思擦擦脸和手脚,睡得舒服些。
“三尺?”
突然遇见了三尺。
“小姐。”
“当歌呢?”
“她……她今日身子不适,先休息了。”三尺说道,“孔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就是喝多了。”我说道,“本来想让当歌过来给他擦擦脸的,算了,让他睡吧。”
“我可以去。”
“你去?”我有些意外,“那拜托你了。”
三尺点点头。
我走上楼梯,回房的路上,我看见小哭包的房门没关。想起三尺说她身子不适,一时担心,我便过去看看。
怎料,这小哭包压根没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几条彩绳正编着不知道什么小玩意。当歌闲着的时候,就喜欢做些小东西。
“小姐?”当歌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
“怎么不休息?”
“奴婢做完这个就睡,小姐有什么事儿吗?”
“你不是身体不适?”
“奴婢哪有!”
“那三尺……”我刚想追问,突然又悟到了。
难怪,最近总觉得三尺女侠一身锐气红衣多夹杂了温柔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