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副场面,躲在屋顶看戏的慕子充觉着这个纵观全府的位置,已经可以淘汰了,顺势轻飘飘地落到楚聊暂居的院落外头。
方才远观不觉着怎样,此刻那个少年眉目清秀,口中尚带着半分稚气,不依不饶地扯着楚聊的衣服,三句话里必然有一句拖着长音的“姐姐”或者“姐”。
慕子充想,纵然是自己被谢苍舒这样折磨,谢苍舒也能被自己一掌拍进京兆府,难不成楚聊不在京的这些时日,还去了净慈寺钻研佛法了?
少年依旧软软地,趴在楚聊的膝盖上,“姐姐,我们回家吧?你带我回去吧,好不好?”
“小白,别闹了!”他眼看着楚聊轻轻推开少年浸满汗珠要往他脸上摸的手。
可是这撒娇的声音,居然有点让他听不下去了,但是此时的慕子充尚不知这位白衣少年生性俏皮。
“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看看我未来的姐夫,姨母姨父和庄里众人都见过他多少次了,我还一面未见,我可是太亏了。”
“又赖不得我,谁让你错过了我的比武招亲来着!”
其实不用听这句话,慕子充也知道楚聊已经完全地,接纳谢苍舒了,接纳他的一切身份。
“姐,你也知道,我当时是多想留下来啊,谁让那人死得那么不是时候,姨父姨母又催我去。”
“这样的话你要是再说,长明山庄也不让你回了。”
白纵尘自小真的被娇纵惯了,小时候楚聊惹了祸总是容予替她受罚,曝晒淋雨也是家常便饭,而白纵尘拿了药师的药箱出来抓长蛇,拔了守卫的剑与山下庄里的稻草人比武这样的事总是楚聊第一个站出来替他打掩护。
如此,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楚浔常说纵尘是最无人能管的人了,他便回道“若是缃姐姐哪天犯了错,我一定会帮她扛下所有的惩罚”,说完还不忘拍拍自己瘦弱的肩膀,仿佛那肩膀是力能扛鼎之物。
可是,所有人也知道缃玫和容予一样,从来都不会犯错。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楚聊想她一定是先打听到了谢府,没见到人才跑慕家胡闹来了。
“我昨日来的时候就住在四海楼里啊”,说到这里白纵尘突然想起来什么,如临大敌,“姐!你给我点钱,我的钱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还没付钱呢……”
白纵尘完全没有骗楚聊的打算,他是昨日来的京城,今天才找到这里,而且还有闲心住到四海楼去,可见刚刚说得那么着急和要紧是耍她,楚聊忍不住向他头上敲了一下,沾上有点黏糊的汗水。
“疼……疼啊……姐姐……”白纵尘是又找到机会嚷嚷了。
“你还知道疼啊”,她手上当然有轻重,只是他已经习惯这个弟弟的小题大做,于是继续说教,“说是来京城找我,你居然还去四海楼那种地方,你还想干什么!”
只是不等楚聊火气发作,一个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突像两道惊雷穿过簌簌蝉鸣落到耳朵上,把她的全身炸出了一身汗。
她往常说慕子充坏话的时候,也没被听见过啊!怎么今日就这么倒霉!
“阿聊,你这话说得好生不客气,我们四海楼是什么地方了?”
楚聊刚刚打了白纵尘还算温热的手心,朝着自己脑门开瓢似重重地拍下,恨不得瞬间给自己打通任督六脉,努力斟酌着用词,“我说四海楼是京城最高明、最睿智、最心善的人开的,网罗世间的美人与消息”。
说完之后,楚聊意犹未尽,瞪着白纵尘,“你在四海楼住着,怎么能不给房钱呢!”
凶猛的目光在白纵尘的身上停留了很久,她也没听到慕子充说好与不好来,于是将自己腰间的荷包解下,讨好又恭敬地双手向慕子充献上。
慕子充看着楚聊那副明明想笑却还一副严肃的样子,丝毫不客气,拿过荷包之后,竟然凑在鼻子底下,轻轻嗅了一下,“阿聊,我给你做的那个老鹮草和檀香的香包,你怎么不戴着了?”
楚聊看他这副轻浮上瘾的样子,知道再慢吞吞地闹下去,可能就得错过午饭了,翻了个白眼给他,“你还说呢,谢苍舒觉着太好闻,不想我戴着它就想起来你,你说你们俩到底是谁有病?”
慕子充听了之后,也噗嗤笑了出来。
他也实在是不知道是该辛酸还是心痛了,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个地步,着实过于可悲了。
白纵尘刚才一直插不上话,刚刚听到“谢苍舒”三个字,一向少聪明的他突然敏锐起来,“姐,他也太小心眼了!”
“嗯……”此处的“他”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四海楼楼主听到白纵尘的颇有微词,十分受用,用一个字拐着山路十八弯地赞扬。
白纵尘好像颇受鼓舞,直接将楚聊的脸色放到一边,讨好起来这个“很喜欢”自己姐姐,且同是江湖中人的不知道叫什么的人。
“我说得没错吧!你也觉着了是吧!”白纵尘激动过头,蹦跶了两步,衣角擦过慕子充抓着荷包的手。
然后又对准楚聊,“他把你从家里拐走还不算!还假死闹得沸沸扬扬的,你难道以后就要和这样一个人在京城这个四方大笼子里呆一辈子吗!”
谢苍舒假死的事,在公遇与苏盼被顾宗津俘虏的时候是一桩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如今顾宗津大势已去,早就没再刻意瞒着。小白要诚心打听,怕是随便问两个在京的人就能问出来,楚聊听到这事也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