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的婚事以他坚决拒绝,王妃黯然收尾。
可这时候的赵长瑀手中有了一部分力量,他查到了一些东西,和当年大哥的去世有关,也和容氏有关。
嫉妒就可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容氏的嫉妒不光是毁了大哥一生,也毁了他母妃的一生,甚至他和王妃,这一切本应该有更好的结局。
这是他第一次,想杀人。
教他习文的先生在教到家国之义的时候,赵长瑀的心里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他努力的学,交出的答卷也让先生满意,或者说让先生背后的父王满意。
所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安王谋逆的证据,一是幽州,二是登州。
他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下来了,二话不说选择了幽州。
幽州苦寒,想必能查的东西会更多。
可他同父王说去幽州,他父王却拒绝了他,执意让他去登州。
他可以说很了解广宁王,按理来说,他应当对自己去幽州的事支持才对,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反对,且执意为他换了个地方。
赵长瑀也不愿多争执,幽州也好,登州也罢,他总归也是先为宁煊做一点事。
是了,赵长瑀知道安王一定是圣人和他父王拿来给太子和宁煊练手的人。
若安王不反,便不会被标出来打个典型。
若他反了,今日他去调查的东西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确定了时间之后,他便主动去找了宁煊。
那孩子长大了,看起来仿佛更加不近人情,却又别扭的同他道别,说好了不送他,却在翌日凌晨,城门口等着……口是心非的性子啊,改不了了。
他这一去,自是有凶险。
临走之前便去拜别他母妃,赵长瑀也没有想到居然真的能再见到母妃一次。
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却变得更格外苍老了。
或许是母子亲缘难断,能看到她眼里的担忧和难过,赵长瑀竟觉得心中慰藉。
……
登州,也是个混乱的地方。
官官相护,民不聊生。
在他到登州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刺杀,好在他身边还有人,倒也没受伤。
登州地处偏远,民风淳朴,只是因为官员贪腐,以致百姓的日子极其难过。
他整治了一番登州的风气,以铁血的手腕镇压住了地方派系官员,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交了一张漂亮的答卷。
可只有赵长瑀知道,他在登州那几年夜里睡觉都不敢放松警惕。
他在登州遇到一个姑娘,他救了她,那姑娘对他心生好感,他便不肯再接近。
他既无心成亲,便不要去招惹任何女子。
只是赵长瑀也没有想到那个姑娘,居然会是晋王叔的女儿。
算是中了个善因,也得了善果吧——在之后安王造反的时候,晋王叔也感念他的这一份情谊,替他安抚了不少金陵宗亲。
他从登州回来之后,把在登州的‘见闻’都呈给了圣人,又安安静静的缩在了王府里,当个隐形人。
后来,圣人设套,安王果然中计,一路造反,却在到了金陵之时悄无声息的进了城。
太子和宁煊远在巡河,他便和贺阎又指定了新的计划,既然安王不愿打草惊蛇,那就让此事悄无声息的了解更好。
在收尾的前夜,宁煊回来了,带着一身伤。
宁煊身上有着药草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只是宁煊不说,他便不问,毕竟都是跟娇娇成亲了的人,总归是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宁煊宁愿冒险也要入宫,下意识的,他问了句为什么。
却得到了宁煊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只好闭口不言。
好在安王之事很快平息,他也把当中的兵权交还。
同广宁王说了,他不愿入朝。
那是广宁王第一次冲他发脾气,训儿子一样训他。
“无心朝政,又不肯成亲,你莫非将来打算一个人老死不成?
!”
“若有用得到儿子的地方,父王吩咐就是。”
赵长瑀淡淡道。
广宁王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说他才好,最后拂袖而去。
也就是在这时候,赵长瑀才知道广宁王早在宁煊成亲的时候把赵长恺废了,把容氏也送到了庄子上,唯独幸免的只有一个赵一蔚。
理由也很好找,容氏勾结安王。
赵长瑀一直以为此事是广宁王找出来的借口,可在后来崔霄贤成亲的时候,他才知道确有其事。
容氏,死得不冤。
他将此事也告知了他母妃,母妃开了门,让他进去磕头,仿佛放下了心中重担。
他再劝母妃出佛堂,意料之中的又被拒绝了。
看着母妃如今的模样,他想着,等着分家吧,带着母妃隐居山林也好。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宁煊会带着太子来找他,太子请他入朝为官。
他本以为告知了广宁王便可,太子的来意的确叫他意外,而他也不打算动摇。
太子给了他两年的时间,他那时还在心中暗笑太子做无用功,却没有料到,他最后还是入了朝堂——因为宁煊和娇娇的孩子,小秾儿。
实在是个意外,弟妹娇娇生产那日,凑巧了,去看孩子。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睁眼睛(只是在睡觉),小小软软一团,还是个小姑娘。
看着魏相如此高兴的样子,他似乎也有点能够体会到当年他连生三子的时候,得了一个小姑娘的心情,很奇妙。
他原本不大喜欢小孩儿,却总是会拐到世子院去瞧瞧小秾儿。
偏偏这个孩子与他亲近,总是喜欢攥着他的手指流着口水笑。
再大一点儿,会认人的时候,有过几天认生的时候,却还是会记得他,总会想着要他抱一抱。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去看小秾儿,听到了魏相和广宁王的话,总是想着要家中子弟多出息些,将来好护着小秾儿,就像当年护着娇娇那样。
当时抱着小秾儿的赵长瑀心头猛然一惊,看着才长了几颗小米牙只会冲着她笑的小秾儿,脑子里突然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尤其是晋王叔家的那个妹妹……
任凭是谁,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也有可能危机四伏。
为人父母,总是想要给孩子最好的吧?
看着这个小丫头,赵长瑀第一次有了一种为人父的感觉。
或许就是这种感觉,让他动摇了。
他亲自去寻了太子,不,应该是称呼圣上,毕竟太上皇已经退位了。
宁煊或许知道他入朝为官的理由,可劲儿的折腾他,借着要照顾娇娇和小秾儿的由头总是差遣他做事。
为了个那个小丫头,他倒也甘之如饴。
王妃还会催问他的婚事,在他好几次忙得不见人影的时候,王妃到底也就没办法了。
左右如今身边的小孩儿多,王妃也顾不上他了。
看着小秾儿一点点的长大,赵长瑀心里有养女儿的感觉。
而叫他觉得宽慰的却是小秾儿说要为他送终的事,小小的一个丫头还不懂事,就已经会替爱她的人考虑了。
这一点,真是像足了娇娇。
他不想成亲,便这一生都没有成亲。
只看着小秾儿和阿霆两个孩子长大,又看着他们成亲生子,完成各自的人生。
小秾儿的夫君是贺阎的儿子,两个孩子都孝顺,什么东西都不忘往他院子里送一份,什么事都不忘带上他。
生了小娃娃,也往他这扔。
小秾儿理直气壮,说是他教得好,便都把孩子交给他。
他以为本该孤独的余生却因为宁煊和小秾儿多了几分色彩,可即便如此这一生竟也这样漫长。
在小秾儿长大的时候,他开始老去。
在他开始老去的时候,他的长辈便开始一个一个的逝去了。
最早离开的人是太上皇,他虽退位,可身体到底已经熬坏了。
宁煊和娇娇屡屡入宫探望,也只是盼望着太上皇身体能再好一些些,可娇娇更知道太上皇的心都跟着先太后走了,这样活着都是在熬日子。
入冬的时候,到底是没熬到新年,在大雪纷飞的一日,溘然长逝。
紧接着就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到三月的时间,也跟着去了。
那个冬天的金陵很冷很冷,寒风刺骨。
没过两年,他母妃也走了。
走得很安详,在睡梦中就去了。
他在佛堂跪了一夜,跪坏了膝盖。
小秾儿抱着他坏掉的一条腿嚎啕大哭,谁劝都没用。
后来虽然医治了,到底也没能治好,总是在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在他母妃逝世之后,他一度不能走出来。
是小秾儿拖着一群小娃娃,总来陪着他逗趣儿,到底是让他心软了。
在他六十多岁的时候,便是真心实意的,不行了。
整日在府中也就是看看花,看看鸟,看看孩子们在庭院里胡闹。
宁煊也成了个老头子,却总是喜欢同娇娇腻在一处,他看了几十年了,真烦人。
赵霆那小子又来了,还带着魏家的几个小小子,把他推出来晒晒太阳,总在他耳朵旁叽叽喳喳的。
小秾儿也回来了,抱着她的孩儿来寻他说话,小秾儿的孩子是龙凤胎呢。
“总是说找不到人,在这儿不就找到了嘛!”
是令仪的声音啊,都成老太婆了,说话还是这么软和。
赵长瑀已经花白了头发,胡子也长长的,这会儿眯着眼睛看宁煊和令仪两个扶着手过来,他笑了一下。
“秾秾是大哥的女儿,一回来就来看大哥了。”
宁煊反而越老越孩子气,尽计较这些。
“真是个醋老头!”
令仪和宁煊两个精神头都好得很,其实头发也不见太多白发,瞧着可年轻了,他有点儿羡慕。
赵长瑀慢悠悠的看了这夫妻俩,又抬起手摸了摸伏在自己膝盖上的秾秾,感受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温度,笑了笑,说道:“今个儿,日子真好啊。”
赵妧点头,握住了那双苍老的手,“是呢。”
赵长瑀眯眯眼,瞧着庭院里孩子们打打闹闹,听着旁边林子里的鸟叫,眼神愈发温柔了。
“瞧瞧,这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