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不光不封城,街道酒楼,甚至是街边小贩都一如既往,并不停止。这一切就显得格外的平静,甚至根本就看不出即将爆发一场大乱。
赵宁煊按下自己手中的信,四季斋和自在布庄传来的消息他也觉得有所不同。
四季斋是点心斋,传的消息都是金陵城里的,自在布庄传的消息却是皇宫之中的。
当中赵宁煊算不到的意外,就是宫中的禁卫军首领换成了蔡珣,而这个蔡珣何许人也,这时节顶上来的就一定是安王的人了。除了这件事之外,太后病重,命宗妇入宫侍疾,最后也只留下了他的娇娇在宫里。
因为留下的人少,且不声张。在贤妃发难之后,满金陵竟然没有几个宗室察觉到宫里的不对劲。
赵宁煊已经从酒楼的暗室离开,换个人在那儿替他。这时节已经到了广宁王府里头,进了赵长瑀的书房了。
赵长瑀自然是在府中的,只是广宁王并王妃却并不在,他的娇娇,也不在。
捏着手中的短笺,赵宁煊脸色不太好。
赵长瑀推门进来就看到赵宁煊隐在暗处,脸色极臭,眉心一跳,却淡定自如的关了门,快步走到赵宁煊面前,“怎么才到。”
“怎么?”
“可靠消息,安王昨日都已经入宫去了。”赵长瑀压低了声音,传给了赵宁煊最新的消息:“安王对外的借口用的是忧心圣人,且太后也病重,他素来在外口碑还不错,所以……”
“父王为什么也被困在宫中。”赵宁煊疑心,他是知道广宁王手中还有底牌的,没道理这么快就对安王的人束手就擒。
听到赵宁煊的话,赵长瑀脸色微微有点变化,叹了口气说道:“太后留弟妹在宫中侍疾,王妃原本该回府,可我去迟一步,王妃被安王的人带走。”
赵宁煊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如今呢?”
“只怕王妃被单独关起来了,毕竟是能辖制父王的重要之人。”赵长瑀语气有些阴沉:“却是没有注意到珈蓝郡王之子。”
“他?”赵宁煊看向赵长瑀:“他怎么?”
“徐老不知贤妃犯事,当场自绝于太和殿,崔霄贤废了珈蓝郡王一双腿,还有一个礼部的侍郎被张烈杀了。”
赵宁煊听完,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小瞧了他,倒是下得去这个狠心。晋王府如何?”
“晋王府被看守得死死的,无法出入。”赵长瑀沉了沉脸色:“若不是忌惮父王,怕逼急了他,广宁王府也是被人死死守住的。”
“既然安王来了,想必他也忍不住几时了。”赵宁煊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今夜我要入宫,可有贺阎的消息。”
赵宁煊听了不少消息,却没有听到有关贺阎的消息,便问道。
“失踪了。”赵长瑀道。
“失踪了?”赵宁煊听到这话有些古怪,却有笃定地说道:“怕不是失踪,他机敏,怕是在宫里。”
赵长瑀闻言,又想到刚刚的话:“这时候入宫,怕不是最好的时候。”
赵宁煊点头:“我知道,但是我要确定娇娇和母妃的安全。”
“并不知王妃被困在何处。”赵长瑀皱眉,他也是差人打听了,奈何宫里也并没有那么好安插人手。更何况……“安王已经到了宫里,戒备只会更加森严。你非要这时候去不可?”
赵宁煊和赵长瑀目光对上,却突然笑了:“二哥,或许你将来会明白,我恨不得现在就入宫去才好。”
看到赵宁煊的表情,赵长瑀就明白了。
这是心里挂念着人呢。
“既如此,我与你同去。”赵长瑀道。
赵宁煊摆手:“不,我独自去就是。”
“你记挂娇娇,怎么好分心。”赵长瑀笑道。
赵宁煊却坚决不肯:“你留在府中,海宁王与靖远侯的人马很快就到,此事还需要二哥帮忙,这是令牌,务必小心。”
“好,我知道了。”
·
已经被困在宫里的第三天了,魏令仪不知道安王到底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乾坤殿被围困,根本没有任何消息,原本还冷静的她都有些焦躁起来了。
尤其是在她被人蒙着眼睛带到了乾坤殿的偏殿听到广宁王妃的声音时,魏令仪心里的愤怒到达顶峰。
她一把拉下蒙在自己眼睛上的黑布,果然是看到了广宁王妃还有被铁链拷住了手脚的广宁王,以及玉冠束发,姿容俊秀的青年,那必定就是安王了。
魏令仪微微眯了眯眼,看向安王的眼神很是平静,刚刚心里的愤怒奇迹般的消停了。
“侄媳妇儿倒是个胆大的,看到本王也不慌。”安王似乎很放心,押了口茶,俊逸的面容很是轻松,就像是在同魏令仪话家常。
魏令仪走到广宁王妃身边,才发现广宁王妃被人捆住了手脚,她拔下了发髻上的钗子,划断了捆住王妃手脚的绳子,淡淡道:“王爷生得好,又不是丑陋无言的蠢货,有什么好慌的。”
安王挑眉,倒是觉得魏令仪很有趣:“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有趣得很。”
“王爷更有趣。”魏令仪和安王对视,她发现比起广宁王和圣人,显然安王更像他母妃,眉眼之间足见美丽。
“哦?这倒是让本王很好奇,本王愿闻其详。”安王饶有兴致的看着魏令仪,等着她说下一段。
魏令仪收回目光,语气依旧淡然:“王爷想听,金陵城里说书的成千上百。”
显然魏令仪是摆明着跟安王对着干,她说的话都是在驳安王的面子。可安王却好像并没有感受到魏令仪的反驳,应该说是很纵容。
广宁王仿佛是被下了药,也被折腾好一阵儿,这会儿脸色不太好,可看到安王对魏令仪这么有耐心,总觉得安王心怀不轨。
安王也看到了广宁王的表情,反而是笑得更开心了:“五皇兄这是什么神情,我莫非还能对之媳妇儿做什么不成。”
广宁王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开口,只是那双眼睛看着安王格外不善。
安王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魏令仪扶着广宁王妃看着他,觉得有些讽刺。
安王却又不笑了,说道:“把人都放在一起,别叫我五皇兄再受累了,就这么挪过去吧。”
魏令仪看安王这副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涌上一股子怒意,和无能为力的感觉。
是的,无能为力。
哪怕是她知道,赵宁煊一定会来。可是王妃和太后等人受的苦,都是实打实的存在的。安王之流,不一定会做什么刑罚来虐待她们。可是被镇压那么多年的人一朝翻身之后,把她们都聚在一起会做什么呢?
羞辱。
魏令仪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个,安王表面看似温柔和煦,可是那双眼睛却像是狼一样,极具侵略性,又狠又毒。只不过他皮囊够好,藏得住这些狼子野心。
魏令仪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广宁王妃不动声色的抓住了她的手,几乎是不可见的对她摇了摇头。
看到广宁王妃有些苍白的脸色,魏令仪心里第一次涌出这么强烈的杀意。
她不是不知道帝王之争的残酷,也不至于是养在深闺不知人间凶险的傻姑娘。相反的,她很清楚安王的身份,若能放下对皇位的执念,那还能安稳的终老。可放不下,那就是拿命相博,无论成败都会血流成河。
阵前厮杀的,不是异族他人,因由也不是进犯为保国土而挥刀相向…是大越子民,是大越子民,为了皇权内斗,互相残杀。
她知道,如果太子和赵宁煊没有一点反应,如果圣人对安王完全放下戒心,那么等到他们毫无防备的被安王捅了一刀的时候,死伤都会比现在成千上百倍的增加。
那种情形下,安王会从封地一路杀回金陵,不一定每一次战役都能赢,可是战火每每蔓延到一个地方,百姓们的生活就更加水深火热。那时候,金陵的人心也会不稳,世家大族或许会奋起反抗,或许也有人从中作乱,为求自保,导致更坏的后果……
比起那样的下场,魏令仪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才好了。
自古帝王的肩上担的重任就是国泰民安,海清河晏,可是不是每一个帝王都能顺自己心意去建立自己国家的法度和百姓的安居乐业。
因为是人就会有野心,行商有野心,做官有野心,甚至平民百姓为了家产也会兄弟阋墙。这些需要法度、需要教育、需要规则去镇压。
先祖爷建立大越的时候,就说过,王朝或许不会世代存活,可百姓永远都会有。没有人愿意生活在战火纷飞的地方,身为帝王,永远都要居安思危。
这一点,魏令仪觉得圣人和太子殿下都做得很好。
对于安王,圣人登基的时候,他年纪虽小,却并不是完全不知世事。安王的生母是先帝的宠妃,宠妃和皇后,本就是不能共存的,尤其是宠妃想要扳倒皇后,最后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在这件事上,安王受到的教育和影响,不会让他觉得宠妃该死。而是他会觉得,原本他也可以得到的东西,却因为哥哥们的狠心,让他都失去了。
有什么比自己原本唾手可得却功亏一篑更难受吗?
安王就是这么想的,先帝贵妃还活着的时候,安王觉得自己也不差,尤其是颇得先帝宠爱,便觉得自己有和当年的圣人一较高下的资本。
有些事,若一开始看不清,成了执念以后,就再也不可能看清了。
广宁王夫妇和魏令仪又被送回了乾坤殿,太子妃见状连忙上前,看到广宁王妃脸色苍白,想问却又碍于周遭耳目众多,只好先按下不发。
太后看到广宁王妃脸色这样差,却忍不住动了气。
魏令仪连忙上前给太后顺气,劝道:“皇祖母莫要动气。”
广宁王妃也跟着说道:“母后莫要为臣媳动怒,当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