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说了?
什么对手?
你是帮我爸爸忽悠我回去吧?
每次他们拿你来跟我比,我心里面的委屈,你根本理解不了。
因为你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而我却很普通,普通到什么都无法让我爸妈满意!”
江暖的耳边好像听见了一声叹息,很轻,一下子就被风吹走了,被呼吸声戳碎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然的餐巾纸伸过来,贴在江暖的鼻子上,江暖泄愤一样擤出来,陆然好像并不在乎地捏着那张餐巾纸。
“记得什么?”
她没好气地反问。
“我不喜欢击剑,但是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击剑运动员,他想要赢过你的爸爸,但是在所有重大的比赛里,他一次都没有做到。
于是他把这种期待放在了我的身上。
但我喜欢的是通信工程。
我对他说,我不想练击剑了,我以后想出去留学,选择我自己想选的道路,过我自己想过的人生而不是活在他的期待里。
我爸被我气到高血压住进了医院。”
江暖愣在那里,有这回事吗?
她真的不记得了。
“在病房门外,我才明白,我是不可能随心所欲地生活的。
他的期待就好像一张网,把我死死网在里面,我的挣扎会伤害他。
如果不爱他们,又怎么会把他们的期待放在心上?”
江暖不知道,陆然到底是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这样平静地说出来。
“但是那天你跟我说,你什么都比不上我,就只有在击剑上的成就可以超过我。
如果我放弃了击剑,你就不知道怎样向你老爸证明你也有比我优秀的地方了。”
江暖愣了愣,确实,论读书、论讨长辈的欢心,她在陆然面前完全没优势。
但是击剑却不一样。
江暖知道简明一直像是喜马拉雅山一样矗立在陆然的面前。
“那一天,你其实是替你妈妈来医院给我送饭的,你却把我的饭都吃掉了。”
江暖囧了,陆然应该不是在杜撰,这确实有点像是她会干的事。
“你兴奋着说,你在电视上看我和简明的比赛时都在分析我的每一剑,无论输赢。
你说,如果我不坚持,那么再其他领域里也许再也不会有简明这样的对手了。
那天晚上我很开心,因为有一个除了我父母,除了我教练之外的人在期待我。
时至今日,我的父亲、我所在的俱乐部、体育杂志、整个青年剑坛提到我的时候一定会说起简明。
我是简明那个位置的候补,是他的双保险。”
那一刻,江暖的心揪了起来。
在竞技体育的世界里,第二永远没有第一有价值。
陆然是简明的替补,是简明的后备。
当教练、杂志这么评价的时候,没有人会去管陆然的心里会不会受到伤害,他甚至不能像她这样对着作出这样评价的人发火。
“所以别再介意别人的评价了,我们不能随心所欲但至少可以在别人的评价里抬起头来做自己。”
“那个你一直忘不了的对手呢?”
江暖问。
“她……她现在大概看着简明,不会再那样万分认真地看着我了吧。”
陆然的声音轻轻的,他这样的人因为骄傲,所以从来不会撒谎。
不知道为什么,江暖的眼睛热了起来。
“我跟你说,我才不会回去呢!”
没办法说出安慰的话,江暖只能这么说。
“我知道。
你现在回去没面子。”
“啊?”
江暖回头看着陆然。
陆然轻轻笑了一下,他眼角浅浅的笑纹里有一丝温热,像是看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但是他会永远珍视她的孩子气和天真。
她忽然想起那条博客里不知名的人留下的评论——愿你永远是一只长不大的丑小鸭。
此刻,她忽然明白那是只有被天空伤害过的人才会给她的祝福。
如果丑小鸭长不大,只是会被嘲笑丑而已。
但是当它真的变成白天鹅,就必须要和所有美丽的天鹅比较,就要承受从高处坠落的痛苦。
“好不容易借题发挥一下,不闹大了,现在就回家肯定没效果。”
陆然说。
“我根本就没那么想过!”
“也是,你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要你管。”
江暖转头就继续走。
现在冷静下来细想,不就是个摔炮吓鸡事件么,她也没真炸到陈大妈养的鸡,被爹妈说一下也不算啥大事儿,主要是……陆然和他爸妈也在,超级没面子。
走了两步,江暖一回头,发现陆然揣着口袋就跟在自己身后。
江暖没好气地说:“我不用你跟!”
“去不去‘火星世界’。”
陆然说。
江暖眼睛一亮,火星世界是个连锁网吧,自己就偷偷和饶灿她们去过一下,网速快得不得了。
“你还知道‘火星世界’?”
江暖不可思议地说。
“去杀时间,难道你真的想要在外面吹冷风?”
这一下反而变成陆然走前面,江暖在后面跟着了。
“你慢点!腿长了不起啊!”
“你不是不承认自己根号二吗?”
“对对对,你一米八八,最厉害了!”
要不要我请你吃粑粑啊!
虽然还在过年,但是“火星世界”却还在营业。
江暖和陆然的机子挨在一块儿,这家伙把围巾挂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上网也不打游戏,而是看世界击剑锦标赛的视频,要不然就是网上做模拟测试,真他么的没意思。
那条围巾让江暖特别辣眼睛:“我说,你又不是没围巾,你别围它了,也不嫌风从缝隙里灌进去脖子冷。”
“我就这一条围巾。”
陆然回答。
江暖不想和他争了,直接冲进游戏里,和小伙伴们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