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个‘卧底’还要当多久,但我知道,只要我还在这里呆着,我就得继续做我的杀手,继续杀人。
从潜意识里来说,我是排斥‘卧底’这个身份的。我是个军人,是个战士,我应该呆的地方是军营,应该去的地方是战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黑暗的不能见光的地下世界里,做一个用他人的生命来换取金钱的杀手。
忘了是谁问过我:你觉得,杀人之后,最令你害怕的是什么?是心灵的痛苦?还是夜半的噩梦?
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喔!我想起来了,我的回答是,当一个人习惯于做某种事情的时候,是不会再觉得纠结和痛苦的。杀人也如是。要说痛苦,也许,这才是最痛苦的地方吧。
他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我说,感觉不到痛苦,说明你的心已经麻木了,或者说,已经死了。死人能感到痛苦么?
他沉默,很久才叹道,哀莫大于心死么?作为人来讲,或许,这的确是最痛苦的事情。
我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必要继续讨论下去,不管以前我是做什么的,现在我都只是个杀手,有人出钱请我杀人,那我就杀人,收钱。这只不过是最原始,最简单的价值交换而已。至于杀人时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会不会觉得痛苦,我想,没有哪个杀手愿意在杀人时分心去考虑这些事情。你跟一个杀手讲人性,还不如跟他讲杀一个人能拿多少辛苦费来得实在。
凭心而论,我并不想做一个以杀人为生的杀手,虽然我的心已经因为见惯死亡而麻木,但我还没有丧失对生命那起码的尊重,于是,我给自己杀人找了个借口,我要执行陆云巍交给我的任务,我要在这个叫做“刺秦”的地下杀手王国里做卧底,我要找到可以一次性铲除这个组织的人员编制情况,找到都有哪些人,哪些组织与它有来往,找到可以名正言顺地剿灭它的犯罪资料…而要完成这一切,那我首先就得使自己成为一个杀手,完成“刺秦”交给我的每一个任务,只有这样,我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才能将我的“卧底”行动继续进行下去。
算起来,我加入“刺秦”的日子也不短了吧,那么,我是否已经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呢?这问题我也拿不准。虽然郑建军曾对我说他很相信我,但对于这只在江湖上打滚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狐狸的话,说什么也不能全信,不过我这个曾与他一起蹲过黑牢,一起惊险地越狱,一起千里逃亡的难友有一份患难之情在里,所以,在我从上海回来之后,明显察觉我的情绪有些不对的郑建军强令我放了一个长假。
对于他这个命令,我当然不会赞同。我本来就是怕自己闲下来会想起太多的东西才不停地要任务来做的,他要我休一个长假,这不是要我的命么?可郑建军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让我悠闲一段时间,非但不理会我的抗议,反而将一张去瑞士的机票,包括以林凡这个身份办的护照之类的东西直接甩到了我的面前。
“墨尘!”他突然叫出了这个我许久未曾听到的名字,见我愕然地望着他,这混蛋微微笑了笑。。“咱们兄弟俩好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吧。”
轻轻点了点头,我说是的,你有你的事要忙,我也有事情要做。
他呵呵笑了笑,从精致的烟盒里取出一根雪茄扔给了我,“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抽不惯这玩意儿啊!”
耸了耸肩,我将那根雪茄点燃,浓郁的味道立刻浸满了整个鼻端。深深吸了一口,感受着烟雾在肺泡内打转的味道,良久,才缓缓将已经变成灰白的烟雾吐出。
“还好吧!”我谈谈应了一声:“能冒烟儿就行。”
“你小子!”他哈哈大笑,“咋就学不会享受呢?”
笑了笑,我说道,人不能让自己活得太舒服,太舒服了就会变得懒惰。
他嘿嘿笑着望着我,别告诉我这就是你不想闲着的原因,墨尘,没有人会傻到和舒服日子过不去。跟大哥我说实话吧,你不肯让自己有时间闲下来,到底是在逃避什么?
我苦笑,到底是在江湖中闯荡已久的人物啊。恐怕,他早就看出我的状态不大对劲儿了吧,只是今天才把话挑明而已。
“怎么,是不好意思说,还是不相信我这当大哥的?”见我苦笑着不说话,郑建军问道。
“不是!”我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老为一些过去的事情烦心…”
“很丢人是吗?”他乐呵呵地望着我,顺便给自己嘴里也塞了一根粗大的雪茄。
“呵…”我苦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墨尘啊!他突然叹了口气,你知道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会说话?会写字?会制做工具?还是会思考我试着说出自己想到的答案,可却被郑建军微笑着一一否决。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这儿,他指着自己的心说,是感情。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而感情这个东西,又常常是令人们感到困惑和无奈的根源,就比如说你吧,你放不下自己的过去忘不掉以前的人和事,而你又不能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联系,这令你很苦恼甚至上很烦躁,所以,你选择逃避,靠不停地去执行任务,不让自己有精力去回忆的办法来逃避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