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我出院了。照例是杨中队开着秦大队的座驾来接我,照例是科室里的医生、护士将我送上车。可这次走的时候,对于那间普普通通,一度曾让我无多少好感可言的病房,竟生出了些莫名的不舍。而这不舍的源头,正在我身旁乖巧地站着,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与医生、护士们话别。在她照顾我的这段时间里,人缘好的不知比我强多少倍。医生、护士们都喜欢这个美丽可爱的小女警。以致于很多时候竟把我这病人给晾在了一旁。
临上车的时候,肖凝突然不说话了,一双眼睛就那么直直地望着我,一眨不眨。
杨中队骂了我一声笨蛋,然后一巴掌将我给推了过去。“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去,木头啊你!”然后,是一群人压抑着的低笑。
虽然,这三个星期、二十一天的相处,已经让我和她彼此深深地熟悉。可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近距离的讲话却还是头一次。不能不说,我心里是紧张而又忐忑不安的。更何况,自己马上又要走,而这一走,就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面。所以,这个时候,我是真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些什么。而她那眸子中闪动着的不舍与渐渐荡漾起来的水光,更是让我失去了开口说话的力气。
就这么彼此默默地对望,那长长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着的影子,再熟悉不过。
“墨尘……”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低低地出声。“回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好吗?”
我点头答应,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把自己照顾好。
她轻轻点头,忽然间莞尔一笑,在白皙的脸颊上印下了两个浅浅的酒窝。“说话算话哦!我们拉勾勾。”说完,她伸出右手,还将那根微微弯曲的小拇指冲我勾了勾。
“拉勾勾!”这只存在于儿时记忆里的东西,在多少年之后的今天,竟然重又出现在我的眼前。这应该算是最为单纯和简单的承诺了吧?在人们长大之后,又有几个人还能记得这儿时的“拉勾勾”?记得那“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童稚的诺言?
缓缓地伸出手去,两根小拇指弯曲着扣在了一起。紧紧地拉了拉之后,肖凝翘起了大拇指。“拉完勾勾,盖个手印,谁骗人谁就是小狗!”她轻轻地笑着,眉眼间也全是微微的笑。可望着眼前这张满带着微笑的脸,那藏于微笑下的离别的不舍,在我的眼里,仍是那样的清晰。
这个时候,任何一句话都可能牵动那深深的离愁。所以,我也强迫自己微笑,在微笑中竖起拇指与她的指头贴在了一起。我说好,我们拉勾勾,盖手印,说话算话,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猎豹的发动机开始“突突”作响,杨中队轻轻按了两下喇叭催我上车。
我说,肖凝,我走了啊!她又一次静静地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不说话。她的表情让我很难受,似乎全身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可是我不能不走,我是个军人,是T大队的战士,我必须回到那大山中的军营里去。
转身,走到车门旁,拉开门,上车。我不敢回头,不敢回头去看那静静站立的女孩儿,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车子开始缓缓地滑行,她仍在那儿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只美丽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