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给我陪床的是我的好兄弟林默,对于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所以,他很忧心,担心我这从新兵连一起出来,一起进入高连的侦察连,再一起走进那座号称地狱的训练营,最后又一起进入T大队的兄弟,会不会就此离开。他知道我舍不得的,知道我舍不得那杆**子一样的88狙,舍不得在同一座军营里,一起生活,一起训练,一起战斗,一起流血的战友。
记得在一次训练闲暇的聊天里他对我说,墨尘,你知道吗?你变了很多。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封闭自己了。虽然,你还是那么地沉默寡言,但你的内心却是火热的。其实吧,我们这群人都应该算是同一类生物,都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却把一颗滚烫滚烫的心深深地藏了起来,不愿让别人看到、接触到。只不古哦,你表现得更激烈些罢了。你想想,在这个彼此生死相依的集体里,一个心灵自闭的人可能生存下去么?尤其是作为狙击手来说,如果你得不到大家的信任,那么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兄弟们又岂会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你?
我笑笑没有说话,我这兄弟还真是了解我啊!不错,我真的变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当初参军入伍的初衷,那点改变我糟糕自闭性格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虽然,我的外表仍如林默所说的那样沉默寡言;虽然,我仍有那种孤独的感觉,就是冷锋说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孤独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孤独的感觉,但我真的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自我封闭了。就好像,那扇一直紧闭的窗户打开了一样,而我就站在这打开的窗户前,静静地观察着,体会着窗外的世界。
诊断的结果很快就下来了,大概是因为上次我绝食大闹医院的影响仍在,也可能是因为病情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所以,诊断结果一下来,曹医生就告诉了我。
那是个下午吧,阳光暖暖的,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撒了进来,烘得人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几个月没见,曹医生的鬓边竟已多出了几根白色的头发。他笑眯眯地把诊断书递到我眼前说,墨尘,你看,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这下该放心了吧?你还脱不下你们T大队这身迷彩的。
我承认,当看到诊断书的那一刻,我一直悬着的心,一直在舍得与舍不得之间徘徊的心确实放下了不少。于是,我笑着向他说谢谢,不用让我又挨一次刀。因为这次他们对我的治疗方法,将是物理疗法。
曹医生呵呵笑,他说,这才对嘛,笑笑多好。二十郎当的小伙子,别成天冷着张脸。笑完了,他又接着说,你们大队对你的病情很重视的,听主任说,上午他还接到你们秦大队的电话,要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你的腰,不能让一个这么优秀的战士就这么废了。
本来呢,那天下午我们聊得挺好的,他问我这段日子是不是又出门训练或是执行任务什么的去了。我说是的,刚过完年没两天就被拉到山里当了半个月野人。他唏嘘不已,说你们还真是能折腾啊。不过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腰上有伤,还跟着去折腾。你也不想想,万一真要出了点什么漏子,你下半辈子还想不想直着走路啊。
我苦笑说,曹医生,其实人这辈子很多时候都是没的选择的。真要打起仗来,敌人可不会管你身上是不是有伤。你要想活命,那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就得玩命。
他摇头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唉!也真是难为你们这些孩子了,我家那小子要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用操心了。
就这么聊着、聊着,他突然问到了一个我一直以来,在潜意识里极度回避的问题。他问我,上次那个来看你的女娃娃呢?那孩子挺好的,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因为他这个问题,我脸上原本还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无奈的沉默,再然后是一如既往的,似乎已经成为我习惯的苦笑。
见到我的反应,他立刻明白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所以,他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走了。临出门前,又把林默拉到门口低声交代了些什么。不过,我现在没心情理会他们,我的思绪已经被曹医生的话搅了起来,这会儿,它们正在我的心里翻江倒海,任我如何努力也压不下去。
肖凝,这有半个多月没时间想起的名字,此刻顽强地占据着我的脑海。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样子,特警队时紧咬着唇的坚强的脸,躺在病床上苍白的柔弱的脸,以及来医院看我时那充满关心和担忧的脸,最后,是那滚落一地的水果和挂满眼泪的脸……我突然间觉得心脏一阵阵抽搐的疼。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真是幼稚得可笑。为了保住我那所谓坚强的伪装,我深深地伤了她。即使在除夕的夜晚,接到她打来的问候的电话,我仍旧以那不是理由的理由强迫自己保持沉默。我是个优秀的战士,一个优秀的狙击手,可在情感这方面,我却糟糕透顶,连个初中生都赶不上。
所以,现在一想起来,我心里竟是满满的愧疚。只是,我却鼓不起那个勇气去向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