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凤不满道:“家里少你这一口饭吗?现在兵荒马乱的,你多帮帮家里比什么都强。对了,你待会儿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和我们一起回蠡县。”
杜子骏打定主意要去满城县抗日游击队报到,根本不想与嫂子浪费口舌,他只是“噢”了一声不再言语。
英子此前曾听过奶奶的猜测,此时见奶奶仍在纳鞋底,而且双手加快了速度,她的担心不由加了一层,先瞥了一眼杜子骏,又看向仍在读书的杜辉,欲言又止。
其实,杜辉的心思根本没在书上,而是眼角余光中的四弟杜子骏。
今年2月,杜子骏正式由团转党,但并不知道大哥也是党员,他虽然有过猜测,但诸多同学包括党内同志认为,杜辉不仅城府很深、思想落后,甚至为有亲日之嫌的资本家齐万盛帮闲,还近水楼台迎娶齐万盛的外甥女,由此更是安于小家忘了国家。所以,他开始有意疏远大哥。
其实,杜辉不仅是党员,还是地下情报员,并且是隶属于对党内同志也要保密的情报线,只因保定毗邻平津地区,不论哪路军阀占据均会高度重视,甚至不惜施以残酷弹压,由此组织机构屡遭严重破坏,被迫数度重组、改组、撤销、复建,人员则频繁更迭包括牺牲、被捕、调离、自退、叛变,所以也就极为重视保密工作。
尤其在1932年高蠡曝动后,保定的组织机构被迫撤消,至1935年9月复建保属特委,1936年7月复建保定市委,1937年4月根据日本对冀东地区的控制情况,顺直省 委(含平津冀)拆分为平汉线、冀东两部分,杜辉的组织关系顺延转至平汉线省 委,杜子骏则隶属于保定市委,兄弟二人在党内没有工作交集,也就更不会知道彼此的身份。
不过,杜辉目前的单线联系人虽然是王福生,但此前是其妹夫杨定邦,而在对杜子骏进行入党审核时,杨定邦必然成为调查对象之一,随后,他违反保密原则暗示给了杜辉。
近日,杜辉一直在考虑是否向组织提出申请,以便把杜子骏送往延安,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乃至检讨自己是否太自私了。
“舅姥爷来了。”李奶奶说。
果然齐万盛推门进来,在看到大包小包的行李后,他皱眉道:“不是说过了吗,只是到乡下住几天,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李曼凤因为前夫的原因,她对战争有一定敏感度,何况日军飞机已屡次轰炸火车站,还扫射了城内最繁华的西大街。她试探着问:“大舅,那带些什么好呢?”
齐万盛说:“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就行了。”他见李曼凤仍在犹豫,又说,“时局没那么严重,何况在平津有第29军顶着,又调上去第3军、第53军和第26路军,只说接防保定的第52军,血脉源自黄埔军校教导团,如今更是蒋军五大主力之一,即便日本人突破涿县乃至漕河防线,想必已成强弩之末,结果只会和谈了事。”
杜辉很清楚齐万盛这是在安抚家眷,以尽量不动声色地出离保定,因为他更清楚摆在平津前线的均非蒋介石嫡系,分别原属西北军、东北军、川军,而且均有过当炮灰的经历,其中,第26路军曾被送到南方围剿瑞金苏区,结果大部临阵起义改编为红五军团。
不说上述各部之间的历史恩怨,即便有了团结抗日的愿望与决心,但在实战中的协同配合并非一蹴而就,何况中日的军事差距在平原会更为明显,对阵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估计很快就会推至保定,仅凭蒋军嫡系第52军也很难阻挡。
其实,日军已在平津以南摆出6个师团,其中3个指向平汉铁路线上的保定,3个瞄着津浦铁路线上的沧县(今沧州市),目前仅是在试探性地攻击永定河防线,并直指涿县(今涿州市)以吸引中国军队,只待其它师团打通北平以北的平绥铁路,便会全力向南推进——实际上,9月18日攻下涿县,24日便占领保定、沧县,此为后话。
齐万盛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上车吧。”
李曼凤只得俯身挑选行李,然后递给杜子骏和英子。
李奶奶快速将鞋面与鞋底缝合,又从包袱中取出一双新鞋,唤道:“子骏,这是给你的。”
杜辉不由一愣,因为别看李奶奶双目失明,但有着超常的听觉、嗅觉、触觉乃至第六感,她主动送鞋且是两双,意味着杜子骏要出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