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辉黯然道:“我的组织关系原本在北平,目前回到蠡县恐怕想联系都难了,尤其当时的人员变动很大……”他说到这里,发现三弟的眼中闪出精光,心中便产生了警觉。
杜子强又问:“你没有想过主动联系组织吗?”
杜辉此时已关注到三弟身背的蓝布包袱,在这种情况下离家出走是必然选择,但包袱皮上沾有手形的灰土,显然是刚从什么角落取出东西。
随即,他伸手摸向三弟的后腰,感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脱口问:“你回家是为了这个?”
杜子强是保定二师在校生,在“九一八事变”后由团转党,受领的任务仍是搞学生工作,他之所以躲过发生在保定二师的“七六惨案”,只因原籍是蠡县,所以被组织抽调出来协助筹备高蠡曝动,此次回家则是要取走隐藏的武器。
可是,保定方面在深挖保定二师幕后主谋的过程中,已将其列入在逃名单并签发通缉令,杜子强刚才偷听到姐夫与大哥的谈话才得知这一情况,并得知大哥曾是党内同志但已被除名,他随即从炕洞中取出手枪,因为匆忙且慌张忽略了清除灰尘痕迹,结果被敏锐的杜辉发现。
此前,杜子强得知大哥之所以被除名,主要是犯了路线错误而非组织错误,尤其曾参与发动武装斗争,他便放下大部戒心,并产生大哥能否重归组织的念头。此时,他发现大哥的表情和语气不对,便猛然转身一边退向房门,一边说:“只是为了防身。”
杜辉此前只是从妹夫杨定邦口中得知,三弟杜子强可能在保定参加学生活动而被通缉,不过,他据目前观察认为应该不仅于此。
要知道,杜辉虽然看似是一介书生,但经历与经验远超17岁的杜子强。早在1919年,杜辉作为北大新生参加“五四运动”,后在长辛店协助搞工运与平民教育;1920年,通过附设在母校保定育德中学的留法预备班远渡勤工俭学,后在巴黎参与共运小组的外围活动;1922年,回国应聘在北京四存中学(今北京八中)任教,第二年正式入党。
此后,杜辉的地下工作方向之一是保定地区,这与其原籍及上述经历有着一定关系,即母校育德中学已于1922年成立保定第一个党组织。此外,该校的创办者中有蠡县人陈幼云、齐树楷、齐振林,前者于1906年受聘首任校长,后两人又接受时任民国总大统徐世昌之请,于1921年创办北京四存中学并受聘首任、继任校长,齐振林后于1925年出任北洋陆军部次长。
至于“四存”之名,源于徐世昌推崇的明末博野人颜元的学派,不仅在北京成立四存学会、开办四存中学,还于1922年在博野县开办四存小学,1931年升格为中学,时任校长是保定军校五期生、曾任晋军军长、北平市长的博野人张荫梧,并兼任校址在天津的河北省立民众教育实验学校校长。
再者,留法勤工俭学的发起者是高阳人、晚清重臣李鸿藻之子李石曾,而时任教育**蔡元培以及吴玉章、吴稚晖等,在推动留法勤工俭学运动中起到至关重要作用。
上述可见关键词:蠡县、高阳、博野,北平、天津、保定,政界、军界、学界,当然还有商界……杜辉正是借助上述盘根错节的关系,开展地下工作并积累了丰富经验,因此,杜子强的任何掩饰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杜辉上前揪住三弟的衣领,低声说:“我在前年就曾参与过,包括完县(今顺平县)五里岗、清苑县小白城、博(野)蠡(县),事实证明,在平原地区不宜搞武装斗争。”
对于杜辉所说发生在1930年的3次农民起义,杜子强是近日参加筹备会时才得知,并通过类似大哥所讲的不同意见,意识到此次高蠡曝动极有可能仍会失败。可是,这是来自上海的指示,即在上月召开的“北方会议”决议,保属特委必须执行并已经进行部署,所以,他不想与大哥过多纠缠。
杜辉愈加抓紧三弟的衣领,低声说:“必须停止!要么把重点放在山区,否则势必会遭受不可估量的损失。”
PS:梁斌著《红旗谱》于1957年出版,记述了高蠡曝动的前期背景,以及保定第二师范学校“七六惨案”,该校因此被称为“红二师”。《红旗谱》三部曲另有《播火记》《烽烟图》,同名改编电影于1960年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