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孤儿院位于北海道,是郊区一座老旧的砖木混合结构洋房改建的,面积很大,中间是办公区域和值夜班的员工宿舍,南翼住男生,北翼住女生。
洋房内部四通八达,拥有数条楼梯和走廊,房间很多,不少都是空的,没住人,用来堆放社会捐赠的物资和其他杂物。
于是,每天刚一入夜,社工们下班后,33号就从宿舍里溜出来,在偌大的洋房北翼里东躲西藏,经常在某条楼梯的阴暗拐角里蜷缩着度过一夜。
每次院长来她们宿舍时,她都不在,一次两次可以用上厕所来搪塞,几次三番之后,院长就明白她在故意躲他。
俗话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33号本来是院长小心珍藏的美味,就像是把美酒窖藏起来,等其发酵到最适宜饮用的年纪,他觉得这个小游戏很刺激,于是就游荡在夜里的洋房里寻找她的踪迹。
他像幽灵一样在走廊里徘徊时,会用唱歌般的嗓音轻吟道:
“run!little girl!run!”
“big bad wolf is for you!”
这个声音已经成了孤儿院里女生们的梦魇,她们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用枕头捂住耳朵,不敢作声,生怕引火上身。
33号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拼命地逃跑,但无论她怎么跑,那道声音总像是在她身后飘荡似的。
老旧的木地板由于热胀冷缩而微微变形,有时候踩上去会发出轻轻的咯吱声,尤其是木质楼梯更是如此,在白天没人会注意,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却显得格外刺耳。
咯吱。
咯吱。
声音时而从前方传来,时而从后方响起,过大的面积令声音反复回荡并失真,而她就像惊弓之鸟一样踮着脚尖快速移动,心跳快得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慢慢的,她熟悉了这栋洋房北翼的每一个空房间、每一处可以藏人的角落、每一块踩上去可能发出声音的地板、每条楼梯有多少级台阶、每条走廊跑完要多少秒。
有几次,她与他几乎是擦身而过,她仗着身体轻巧灵活才险险从他张开的臂弯下方钻过去逃脱。
有时候,当她被逼到绝路时,还会冒险打开走廊窗户,从窗户里翻出去,再虚掩窗户,小手扒住窗台边缘,身体悬在空中摇晃——只要她失手,就会从三楼坠落,洋房的三楼可比公寓楼的三楼要高不少,一旦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院长并不是每天都追逐她,毕竟他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基本上是几天一次,但没有规律,有时候可能聊发少年狂,连续两个晚上追逐她。
她仗着身体轻灵和对洋房的熟悉躲过他的追逐,他的追逐一般只持续半小时左右,半小时后他就累了,然后随便选个宿舍钻进去,吭哧吭哧地低喘,而她则抱着膝盖,缩在某个角落里,打着瞌睡直到天蒙蒙亮,在社工上班之前回到宿舍里,倒头就睡,勉强能睡个一两小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半年,33号即将年满13岁——她的生日是被送到孤儿院的日子,并非她的真正生日。
院长可能忍不住了,毕竟他不喜欢太大的女生,于是决定结束这场追逐游戏。
某天夜里,33号如往常一样灵活地把他越甩越远,因为她的体力越来越好,而他则日薄西山。
她冲进一条偏廊,沿着这条走廊走到尽头是一道楼梯,可以溜到二楼或者一楼。
然而,等她跑到走廊尽头却愣住了,因为走廊尽头那扇没有锁的门被安装了锁具,而且上了锁。
她试着推了推、拧了拧把手,但推不开也拧不开。
咯吱。
咯吱。
木地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run!little girl!run!”
“big bad wolf is for you!”
今天他的声调跟平时不同,带着得意和亢奋,似乎还在笑。
她发了疯似的捶门、踹门,但一个不足13岁的小女生怎么可能靠双手打破一扇实木门?
情急之下,她只得故技重施,推开走廊的窗户,身体爬到窗外,侧着身体站在窗台上,把窗户再虚掩上,然后双手扒着窗台边缘,将身体垂到窗台之下。
这一招曾经救过她好几次,但今天不同,因为今天晚上北海道下起了暴风雪。
大团大团的雪花砸在她的身上,呼啸的寒风瞬间吹透了她单薄的衣物,将她身体吹得大幅摇晃。
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她的手指就冻得失去了知觉。
她瞪着眼睛望着彤云密布的天空,牙齿都快咬碎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至少要在外面吊五六分钟才算安全,而今天院长有备而来,见她不翼而飞肯定觉得很奇怪,说不定要逗留更久。
每一阵狂风吹过,她身体的摇摆就会令扒住窗台的手指向外滑动几毫米,而手指关节已经冻僵的她根本无能为力。
死神,在慢慢展开黑色的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