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大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像她这样子的女人,虽然生活在火坑中,却还是可以笑得像个婴儿。因为她们从来都没有机会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的可悲。
他只恨世人为什么不多给她们一些机会,在给她们机会之前就已经定了她们的罪。
黑暗又潮湿的屋子,现在居然有了阳光照了进来。
无论多么黑暗的地方,迟早总会有阳光照进来的。
一个枯老憔悴的男人,正面对着阳光,盘膝坐在那张一动就会吱吱作响的木板床上。阳光很刺眼,他那双灰白没有焦点的眼珠子却连动都没有动。
他是个瞎子。
一个人女人,背对着门,躺在床上,仿佛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
欧阳飞燕并不在这屋子里,契弟也不在。
这个可怜的瞎子和这个仿佛睡着的女人,难道就是在这里等铁大少?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等他?
铁大少已经走了进来,正想退出的时候,瞎子却突然叫住了他。
瞎子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很灵。这个瞎子也不楼外。
瞎子忽然问道:“来的是不是铁家的大少爷?”
铁大少很惊讶,他想不到这个瞎子怎么会知道来的是他。
瞎子憔悴枯老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奇异之极的表情,问了句奇怪的话:
“铁大少难道不认得我了?”
铁大少忍不住停了下来,很仔细的看了他很久,忽然觉得有股寒意在心里冒了起来。
他的确认得这个人。
这个可怜的瞎子,竟然是过山风,那个眼睛比毒蛇还毒的过山风。
过山风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认得我的,你也应该想得到我的眼睛为什么会瞎。”
过山风的笑容令人看起来从心里就开始发冷。
过山风道:“可是她总算大慈大悲,居然还留了我一条小命,居然还替我娶了个老婆。”
铁大少当然知道过山风口中那个“她”是什么人,却猜不透欧阳飞燕为什么没有杀了他,更猜不透她为什么还要替他娶了个老婆。
过山风叹息道:“不管这么样,她替我娶的这个老婆,倒真是个好老婆,就算我在割下一双耳朵去换,我也是愿意的。”
他本充满怨恨的声音,在说到老婆的时候,居然变得出奇的温柔。他伸出一只手,摇醒了那个睡觉的女人,温柔的道:“有客人来了,你总该替客人到杯茶。”
女人顺从的坐了起来,低着头下床,用破旧的茶杯,倒了碗冰冷的茶送了过来。
铁大少刚刚接过这杯茶,手里的茶杯几乎就要掉了下去,嘴巴几乎要喊了出来!
他终于看见了这个女人的脸。
过山风这个顺从的妻子,居然是小狸,那个被他自己害惨了的小狸。
铁大少没有叫出来,只因为小狸一直在求他,用一双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睛在求他。求他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子做?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做她仇人的妻子?
可是他还是闭上了嘴,他从来不忍心拒绝这个可怜女孩子的要求。
过山风忽然问道:“我的妻子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漂亮?”
铁大少勉强控制自己的声音,道:“是的。”
过山风又笑了,他那如枯树皮般憔悴的脸上都仿佛发出了光。
过山风温柔的道:“我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可是我也知道她一定很漂亮,这么好心的女人,绝对不会长了一张丑脸。”
过山风不知道她是小狸。
如果他知道这个温柔的妻子,就是被他自己害惨了的女人,他会怎么办?
铁大少不愿再再这个地方呆下去,于是他大声的问:“你是不是在等我?是不是她要你等我的?”
过山风点了点头,声音又变得没有感情的道:“她要我告诉你,她已经走了。不管你是胜是负,是死是活,她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这当然不是她的全部意思。
她要过山风留下来,只不过要铁大少看看他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
过山风忽然又道:“她本来要契弟也留下来的!但是契弟也走了,他说他要到黄山去。”
铁大少忍不住问道:“去做什么?”
过山风的回答干脆、简单,还尖锐:
“去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
过山风的声音忽然充满了讽刺,:“因为他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父母兄弟,就只能自己去碰一碰运气,走自己的江湖。”
铁大少没有再说什么,该问的、该说的,好像都已经说完了,他悄悄地站了起来,轻轻地走了出去。
他相信小狸一定会跟着他出来的,她有很多事情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