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风眨了眨眼睛。
看起来好像是懵了似的。
可殿中比她更懵的大有人在。
斜玉已经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而坐在她身边的怀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口中说着李天风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但他也说不清那到底是直觉多一些,还是调侃多一些。
正如他先前所说,宁愿要心魔骇人的离锋,也不肯要那些平庸的剑修当掌门徒弟的。
退一万步讲,就是这一届选不上徒弟那又怎么了呢?还有下一届、下下一届,走不可能每一届都挑不到合适的……
比他们更惊讶的人是坐在一旁被医修弟子治疗的离锋。
那医修跪坐在离锋身旁,手心运出淡淡如烟缕般的灵力,驱使着它们滋润离锋的伤口。
他伤得实在很重。
反观之李天风,幻境中她曾被心魔的汁液腐蚀过,然而出来后那只被腐蚀到只剩森森白骨的手已经恢复如初,此刻仍是莹白如玉。
那幻境之中,还有一剑修直接横死当场,甚至没有出来的机会。
如离锋、剑修们这等人,都是仰慕着玉城子,专程为他而拜师来的。
长老们不傻,自然能看出离锋小小年纪就已是筑基修为,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的太玄宗只靠玉城子一个人顶着,早就走在悬崖边缘。早前掌门膝下还有三位高徒,如今这三位纷纷出走,太玄宗便再没有第二个排面了。
众人皆知玉城子修为高绝,乃是当世第一等的强者,可再强的人都以求道为第一要务。修为到了他这个境地,在有的便是闭关修行。成则飞升,不成则陨落。无论是哪种,此后的太玄宗都必将陷入无人维系的僵局。
若是能将此少年收入门下,充作掌门玉城子的第四位弟子,那么太玄宗仍有几百年太平可享。
至于这少女李天风……
太玄宗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李天风身上。
她被太玄宗门人注视着,同时也感受到来自离锋的视线。
甚至不需要去看,她都能想象出少年的眼神。
玉城子是离锋最为崇拜、敬慕的男人。更甚至于,他在五方城蛰伏、修炼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拜入玉城子门下。临门一脚,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只剩下李天风和离锋两个人,却遇见这样的事,离锋怎能不在意?
更重要的是……这李天风她压根不练剑啊!
两人相携而来,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少年护李天风护得紧,在那幻境之中,他寸步不肯退,这才有了离锋一身狼狈而李天风却纤尘不染的结果。
玉城子只是这样问了一句,众人却不禁摒住呼吸。他们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问题背后的分量。可越是探究,便越觉心惊——
弃天才于不顾而选择这少女,是否太过儿戏?便是这少女自己,她难道就丝毫不顾情谊吗?
而被众人注视的李天风,她压根没有看离锋,也没有看别人。
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玉城子。
然后她笑起来,仿佛没感受到任何压力似地,问:“你预备教我什么?”
玉城子垂眼看李天风:“剑术。”
他平淡地说:“倾我毕生所学,毕生所悟。”
李天风点点头,神情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变得很开心。
就像是乍亮的天光,又像是飞鸟的翅膀掠过水面——
“我要跟师尊学剑!”这少女语气愉悦。
长老们却已然炸开过。首当其冲的便是先前放言看好李天风的怀玉。
“掌门!”他失态地站起身,“此事是否太过草率——”
他说话的语调平素都是温和的,然而此时却变了个调,那双面具后的眼睛黑沉沉的,里面翻滚着的情绪令人心惊。
他急急地走近两步,却又突然定在原地。而后他迟疑道:“我并非要干涉您收徒,只是……”
玉城子转过身看他,报以问询之色。
而站在他身后的李天风也探出一个头来,眼中满是……鼓励?
“长老大人有何高见?”她笑嘻嘻地说。
这少女实在诡异,若不是知道她智力正常,怀玉几乎要以为她是不是听不懂人说话?否则她怎么会像个局外人似地……这么没心没肺?
和她说话,简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莫名无力。
他第一次正经打量李天风。
修道之人多有一副好容貌。这少女分明没有修为,容颜却更胜十八洲那些有名的仙子。那双眼睛黑玉似的,仿佛浸在初夏的水里,温柔而包容。她脸上每寸肌肤都好像经过仔细雕琢,再一看却是浑然天成。
正是这样一种微妙的矛盾感,使她站在那里时,时而像个没有生机的雕塑,时而灵动万分。
明明是极柔和的目光……
怀玉说不出话来。
洞渊长老惯来是听掌门的,就算他也不看好李天风,但——
又不是让洞渊长老收徒弟,就爱谁谁呗。
斜玉坐在旁边,已经傻了。
她:这就是天选之徒吗!恐怖如斯!竟然连掌门都折腰了。
她转动着不太灵光的眼睛,呆滞地看着玉城子将自己的剑穗解下,交给李天风当作信物。
李天风打量了一下,觉得不错。她没有琴,于是系在腰上。
那就剩下一个离锋没有去处了。
这少年沉着脸,除了周身气息更加冷冽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他一直这么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给他治疗的医修弟子手抖了抖,就看见李天风走了过来。
少女步伐轻快,行动间似有欢快之色。
医修弟子几乎要晕倒:这、是什么收徒修罗场?
离锋昂起头看李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