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时间很难形容这种感受,只是在他看来,女人是他们这种剑客……最不能碰的东西,于是他又再次挪了挪屁股。
“你别过来——虽然我不杀女人,但那只是说说!喂!”
“太玄宗不是个正道宗门吗?怎么会让参试者去死?”李天风问。
一时寂静。
少年眨了眨眼,随即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捧腹大笑。
“去死又如何?我辈修仙,非死即生。放眼这楚云十八洲,哪一个修士不是整日提心吊胆的?更何况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便是死了,又有何惧?”
“我说你,要是真的害怕,还不如早早找个寻常人家嫁了,何苦来这里丢人现眼!”
他站起身,朝着月亮……朝着藏着月亮的山头挽了个剑花,然后缓缓抬手,将剑锋对准了东山最高、云雾缭绕之处。
“那里,就是这世上最强的男人所在的地方。”
“我来这你,就是为了向他求得剑道。然后,打败他!”
“至于意外——那也是求道的一部分。”
李天风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就在她刚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又再次吵闹起来。
“他们来了!”
少年亮出了剑。李天风刚好能看到剑上倒映出的水波与月色。一切都是这样地恰到好处。潮汐、海风、还有修士们的脚步声。
令人忍不住想要为之而歌。
李天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很适合抚琴的手,修长素净,并不羸弱。
少年离去前,对她说:“你若不是真心求道,还不如早早离去。”
他说完就提着剑走了。
“小爷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少年扬起一抹张狂的笑,然后又刻意压平嘴角,“好了,既然到这里来,你们身上肯定都有凭证了吧?交出来——”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眼前的人里逡巡着,似是挑拣。
最后却说:“你们,我都要打一遍!”
那几个白衣剑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眼底却都不约而同地浮现战意。
他们打了一场。
血流了一地,却没有一个活下来。
最后一个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一个泛着玉色的东西从他的袖里掉出来,滚到了少年身边。少年的身边,却躺着另一个同样想要这凭证的女修士。
他们对视一眼,目露杀机,然后弃剑挥掌,朝着对方最薄弱的地方攻了过去。
“不愧是卦象指示的人。”小舟上的老者直起身,第一次正眼打量李天风,“拿起凭证,跟我走吧。”
李天风还坐在海边。
没有一个人来打她。她坐在离战斗最近的地方,却毫发无损。
剑修之间的对决是光明磊落的。
不知道是所有的人都如此,还是在月光的照耀下,他们都失去了世俗的欲望。可有一点却毫无疑问——
他们在用剑搏杀。
并且为了剑道连死都愿意。
“小姑娘?”
久久得不到回应,老者有些困惑:“快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李天风倏地站起身。
更远一片的海面上,有巨大的响声传过来。随之而来的,是足以倾翻江海的波涛。
小舟在这样巨大的波浪面前几乎无以为继。
老者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掐诀运功,灵力汇成淡色的壁障拔地而起,挡住了那汹涌的海浪。
四分之三。
这是这一斩最后达到的距离。
已过夜半。
“老先生。”李天风忽然说,“你还记得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少年郎吗?”
老者回头:“那少年没穿白衣,我印象深刻。”
“……你的意思,这海浪是那少年劈出来的?”
李天风不自在地抬头看了眼月轮。
“是,你们说的什么卦象,我想,说不定是在指他——就是我的大侄子。”
老者哪有不信的道理?
这一剑,实在是太惊人了。
“老先生快去吧,去了告诉他我在落云城等他就是了!”
“是,你说的在理!”老者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他举起篙,一改先前的委顿之态,抬手便开始划船。
那船分水而去,须臾间便看不见影子了。
李天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看看天看看地,重生后第一次后悔起来。
“若我好好地当个死人,”李天风道,“或许倒不必再想这些。”
“可是我为什么死呢?”
她将那几个剑修的尸首收敛了,却实在不解。
李天风生来受天道眷顾,只要她愿意,飞升近在眼前。
可正因如此,她越发地想要弄明白,眼前这些人,为何如此渴望成仙。
微不可闻的落地声。
只有李天风听见了。
一个披着宽大外袍的男人落在了渡口上。
他是踏着月色来的,看起来有些匆忙,乌黑的发也只是用布条匆匆束了,衣裳也并不过分规整。可是这个人从眉梢眼角,到轻点于地的足尖都像是不容于世的神迹。
看到李天风,这男人有些惊讶。
这样的惊讶片刻便消歇。
他抬手拢了拢衣襟,然后站在她身旁注视着一排土包。
李天风不知道他是谁,却不禁说:“他们都死了。”
“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逝去。”男人说,“他们也许是因我而死,也许不是。”
“这当然与你无关。”李天风认真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道,为道而死——”
她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少年说过的话。
然而男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有的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柄惊世的剑。
像是天上的月亮像是海底的清光,有许多高洁美丽的词汇可以用来形容这柄剑。
玉城子伸出手,手中流出光辉。从土包里,也汇出相似的光流。
它们彼此交汇,腾空而去。
这个人好像和宣传的影像里长得不大像。
玉城子本人要俊美上很多,并且他也不穿白衣,装束相当随意。就好像得知有人死去,而匆匆赶了过来似的。
剑修们为了成为这个人的徒弟而死。如同天道之于蝼蚁一般,他们痴迷地信仰着这个男人,学来他身上没甚用处的品德。
而玉城子他本人,又是什么样的——
他并不穿白衣,他的剑也像世人传颂的那么好吗?
李天风喊住了准备离去的玉城子。
“你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