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夜。

事先找一个体型相似的扮作翟文斌，到了亥时，翟文斌送去空台阁，这个“翟文斌”则留在牢房内，空台阁离牢狱不过一刻钟的路程。稍稍估算一番，也许子时初就能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倒也不用花这些功夫，亥时之后牢狱内便无人来巡查，牢狱内狱卒半数都是王府侍卫，但好歹还是以备万全为好。

一切按计划进行，当亥时最后一班刑部的狱卒巡查完毕，牢狱内灯台都熄灭了大半，各种怪异的酣睡声此起彼伏。一位侍卫扮装成“翟文斌”悄悄进了牢房，翟文斌则从容换上侍卫的外装，随谢旭等人出了牢狱。大门外，一辆马车早候在街道拐角处。谢旭叮嘱好身旁的王府侍卫，便和翟文斌一道同去。

空台阁，元和十二年建成。阁楼三层，约有六丈高，可俯瞰到半个长安。王守澄爱附庸风雅，平时阁楼皆放开任人游览。此楼宇昂然大气，风景殊色，很快成了文人墨客的流连之所。除了中秋，端午，其他日子每到酋时就会闭门。

此刻，空台阁自然静寂一片，门卫已被打晕看管住，门外埋伏着八位王府高手，谢旭与他们谙熟。见谢旭到了，便上前一番打笑。谢旭不敢太耽搁，闲说几句，就带着翟文斌登上了阁楼顶层，李涵一身紫色披风，雍容华贵，他凭着栏杆观望天色，今夜并无星月，旁边站着四个王府侍卫，各身揣刀刃，提着一个灯笼。

翟文斌慌忙跪倒：“罪臣翟文斌拜见殿下。”

李涵转过身扶起他，笑道：“翟刺史不必拘礼，不知何事要见本王呢。”

翟文斌张口结舌，望了望左右。李涵会意，让其他人都退到底层守候，只有谢旭接过一个灯笼留了下来。

李涵道：“对谢侍卫不必隐晦。”

“殿下想知道什么，下官便说什么？”

“宋州贪腐一事是不是有王公公的意思？”

翟文斌沉默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李涵笑了：“诬陷朝廷要员可是杀头的罪，翟刺史可有证据？”

“这......下官一般和严中丞信件交流，但严中丞是王公公心腹之人，想来不会有错。”翟文斌说道。

“哦，那这些信件还在吗？”李涵追问。

“严中丞让下官阅后即焚的，不过下官生性谨慎，都藏了起来。”

“藏在了哪里？”李涵紧问道。

“这......这下官得好好想想了。”翟文斌闪出一丝狡黠的目光。

李涵心内冷笑道：真是个老狐狸，无非想谈条件罢了，这不是大事，但现在好歹得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含笑道：“放心，有时间让翟刺史好好想想，然本王还想知道赈灾钱粮下放的账目有没有呢？本王看到的那些账本似乎都被动过手脚了。”

“原来的账本在下官被押解到长安之前，已被王公公的人拿去。但刘人遇之前又暗自誊抄了一份，这一份正好给了下官。”

李涵心内大喜，有了信件和账本，宋州贪腐案就可以查它个水落石出了。此刻他掩住笑意：“翟刺史还真是心思细致之人，不枉本王亲自跑这一趟。”

“倒不是有意与王公公阳奉阴违，而是其间着实有可疑处，下官不得不防。”

“哦，说来听听。”李涵若有所思。

“下官毕竟不是京官，每年能见到王公公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王公公贵人事多，想来也没有功夫搭理下官。所以一直以来，许多事宜都是由底下心腹与我等互通。去年赈灾款下放之前，王公公曾给宋州的上层官员发来过一封书函，里面隐晦的表示让我们按严如御史的意思行事。”

“严如又有何不妥呢？”李涵面露疑惑道。

“其一，严中丞说王公公事务殷繁，未免痕迹太显，引来不便，凡事需与他沟通，所以王公公的意思是否真的下达了还未可知；其二，赈灾钱粮缺失数目存在不小的出入，宋州各处官员贪墨钱粮大概是二十万贯铜钱，十五万石粟米。但实际缺口是三十万贯铜钱，二十万石粟米。”翟文斌说完看了眼李涵，见他面色凝重，便接着道：“至于消失的十万贯铜钱及五万石粟米却是与严中丞有关，此事知晓者寥寥无几。”翟文斌说完面有得意。

李涵知他有条件，不过翟文斌所知的三件事的确很有价值：与严如交通的信件，实际赈灾钱粮缺失的账本，还有就是剩下钱粮的所在。所以，笑问道：“很好，翟刺史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本王若能办到自不会亏待了你。”

翟文斌忙道：“下官所愿十分简单，只求保一家平安，还有刘人愿一家老小。若王公公知道我把实情托出，恐怕我死不说，两家老小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李涵点头道：“没想翟刺史对下僚还真够照顾。”他原以为是什么探天的条件，其实说难并不难，也就是保翟文斌一命需花些手段。

“唉，刘人愿虽品阶不高，但干事得力，忠诚恳恳，一直跟随我左右。这番遭此横祸也是被我拖累，他的妻儿老小，我又怎能忍死荒野呢。”翟文斌言罢，有潸然之感。谢旭此刻也有点心酸，翟文斌虽看似胆怯，没想也有此种风度。但转念一想，求生惧死不过生命的本能，又怎好苛责他人。

李涵感叹一声：“放心，本王自会护你等周全，还会给你们一大笔钱财。这事之后，你们两家寻一处世外之所，安心过活，不要再招惹凡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