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至,一个许久不见的艳阳天,长安城繁华的市集更加热闹,走街串巷的小贩,各类物色的商铺,如胭脂铺、米铺、茶铺、肉铺......鳞次栉比,人流拥挤,进来、停留又出去,各自采买,穿行不息。
一乞丐浑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腿上有一处刀伤,连长相都看不清晰。他在人群里闪躲不停,先警惕的观察着周遭,几番周转之后在一家丝绸铺门前停下,敲了三下。很奇怪,年关时分,所有的店都在大张旗鼓的做买卖,这是里面少数几家还在关门的。
里面人警惕问道:“干什么的?今天不开张!”
乞丐道:“我是来买貂皮的。”
沉默了一会,里面人平静道:“貂皮可是很贵的。”
乞丐道:“我只要河北的貂皮,不管多贵。”
门“咯吱”一声打开,店小二将乞丐请了进去,随后又立马关上了门。
乞丐跟着店小二一路往屋后走去,来到一间内室,房间正有人在欣赏字画。有人进来也不回头,仍自沉浸其中。
乞丐跪拜在地,惶惶不安道:“萧大人,小人祁天谋,望大人赎罪!”
那人此刻才慢慢转过头来,他面色白皙,沉静中带着一丝冷峻,正是萧子俨。他缓缓道:“最近这些年,生意越发的不好做了,到底是货有瑕疵还是人有问题呢。祁旗主,你在青衣门待了多少年了?”
祁天谋吓的脸上顿时泛起青紫,他深知萧子俨为人,此刻这么平静可非好事。他立马连滚带爬到萧子俨脚下,战战兢兢道:“入门已有二十三年了,跟随大人十五年了,大人待小人一直恩重如山。”
萧子俨“哦”了一声,笑道:“原来都这么长时间了,那就不要跪了,起来吧。”他言语虽轻描淡写,但却使祁天谋更加胆战心惊,匍匐着身子不敢抬头。
“你看,还要我扶你是不是。”说着,萧子俨便躬下身子,祁天谋连忙站起来。谁料,萧子俨双手按在他肩膀处,重重一扣。祁天谋感到一股猛辣的劲道直往头顶上冲,一个憋不住,“扑哧”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祁天谋遭了暗招却不敢造次,此时他脑袋痛胀,又立马跪在地上,惊恐道:“萧大人饶命!小人此次实在是着了道,被暗算了啊!”
萧子俨脸色阴沉,狠狠道:“要不是看你这颗脑袋还有点用,我刚才就把它拔了!”祁天谋吓的体如筛糠,忙趴在了地上求饶连连。
萧子俨阴鸷的双目放佛要喷出了火,道:“王公公的差事你办砸了,让我如何去交代!严如也跟丢了是不是?旗下带过去的门众也全都折了!你以为王公公指派这事给你,仅仅是为了去护着严如吗?!没脑子的东西。现在我们右坛没几件事能办成,在王公公心里越来越不成气候了!”
祁天谋悻悻道:“这次一定是左坛搞的鬼!原本一切顺利,不想刚要进卢龙地界,队伍就遭人暗算,对方人多势众,个个身手上佳,还有弓弩、长刀、护甲,绝不似一般盗匪,不仅是我们的人,那些随团的侍卫也都死伤殆尽!想来有人早就暗中埋伏好了一切。”
萧子俨“哼”了一声:“其中蹊跷总会摸清楚的,王硅啊王硅,这次算你狠,但总有一天让你栽跟头!”接着瞥了一眼祁天谋道:“回去调养两天,然后去一趟苏州。罗乂那边这么长时间都查的毫无结果,实在令人失望!你和他一起,务必把十万两白银的事情弄清楚!能不能扳倒王硅,就看这一出了。记住!此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祁天谋头如捣蒜,忙道:“是是是!小人明天就出发!”
萧子俨嫌恶道:“走吧!”祁天谋慌不迭的后跪着退出房间.....
萧子俨随后把店小二叫了进来:“去和樊旗主说一声,就说我接到消息,谭玄两天之内就要回长安了,让他带人在坊州入京的各处道路埋伏好!此人已没有利用价值,这次务必赶尽杀绝!”
毕云翔的伤口渐渐愈合了大半,但他依旧常常感到无力,不欲说话,谭玄和尚岷也就不怎么去打扰他。行到半路的时候,毕云翔的信鸽终于带来了从长安的回复,是宁儿的字迹,清晰而工整:
“久盼来信,近已收到。得知你俩一切安好,心下甚喜。谢大哥五日前已随使团前往幽州,坊州之事可待他回来后细说。我在谢府诸事如常,不必挂念,只愿你俩万般小心。十月二十二”
看完小笺,谭玄心内愉悦,本欲再写一封寄回去,但苦于身处荒郊,没有纸笔。想到再过几天就回到长安,还是作罢了。
因为返程绕了一圈,所以总共行了差不多十天的路途,他们方能远远眺望见长安城。谭玄感慨道:“终于回来了,过去的这些日子放佛九死一生。”此刻的他无比想念宁儿,这种炽热的感觉有时令他有些难堪腮红。只是回望着躺在马车里形销骨瘦的毕云翔,谭玄的心里又多出了无数自责和难受。
尚岷这些天已经与谭玄甚为熟络,见他脸上红润,笑道:“谭兄弟是在想姑娘啦!”
谭玄顿时双颊更显绯红,手足无措道:“尚大哥取笑了。”
尚岷不以为然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大老粗都懂,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丈夫嘛,儿女情长是常事,光明磊落即可。”谭玄含笑默然。
道路有些崎岖,马车稍显颠簸,谭玄问毕云翔是否安稳,他垂着脑袋点了点头。谭玄不无担忧的对尚岷道:“也有段时间了,这毒好似还是没能消尽。”
尚岷叹了口气:“你看他放佛丢了魂一般,这样下去可不行。长安名医众多,回去之后请个上好的郎中看看吧。”谭玄无奈点头。
半晌,谭玄问道:“尚大哥武功这么高,为何也会被仇家威逼的隐姓埋名,这仇家如此厉害吗?”
尚岷双目茫茫道:“武功高有什么用,双拳难敌四手,你能打五个,还能打十个、二十个不成。况且,他们不会只针对你,妻儿老小都是报复的对象,你可能护得了自身,她们怎么办?那事本就罪在于我,我当时若不好逞英雄,误杀了人,也不会被他们追杀。我的两个兄长,武功也不弱,最后也不免丧命。从此,我算明白了,有人如蝼蚁,有人如鲲鹏。地位虽不同,最后的结局却是一样的。妻儿若能平凡安稳的生活下去,我已知足,不再执着于复仇了......”尚岷言语中满是自责,但对往事细末却绝口不提。
谭玄虽敬佩尚岷为人,但此刻却有点不以为然,若要他放弃家仇不报,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尚岷既不愿细说,谭玄也不好继续追问。
马车正穿过一片竹林时,马儿突然刨着蹄子不走了。尚岷警觉起来,谭玄在车舆内感到马匹停下来,便探出身子问道:“怎么回事?”
尚岷冷静道:“小心点,附近似乎有埋伏。”话音刚落,一人从竹林内飞落到马车前方不远处,挡在路中央,很快又从竹林里接连跳出来七个人。谭玄定睛一看,原是青衣门的樊旗主!
谭玄吃了一惊,没想在这里竟又碰到了他,于是对尚岷道:“尚大哥,此人是青衣门的旗主,擅长使腰间的柳叶刀,刀锋极薄,身型看似莽撞,招式走的却是刚中带柔的路子。”
尚岷稳稳颔首道:“你待在车上守着毕兄弟,若有他人偷袭也好有个照应。此人就交给我!”
谭玄道:“尚大哥莫要轻敌,此人不易对付。”尚岷点了点头。
樊旗主笑道:“小娃子,这次看你还能往哪跑?!”
尚岷瞪起铜铃般的双眼,骂道:“哪里的野汉,敢拦你大爷的路!”他中气十足,吼出的声势仿佛三里外都能听到。
樊旗主收起笑意,感觉这车夫不似寻常之辈。抱拳道:“在下青衣门樊大耐!阁下何人?”
尚岷呵呵笑道:“什么青衣门、白衣门的!就凭你这不入流的人也配问老子姓名!不如来过几招,让老子看看你的能耐如何!”
樊大耐大怒,喝道:“给脸不要,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谭玄嘱咐好毕云翔趴在车舆不要起身,自己则站到车顶,俯看四下,做好防备。他手无寸铁,此刻有些紧张。樊大耐直接跳起往谭玄身上擒去,尚岷鱼跃而出挡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