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可以试着启动天机镜,看看天机镜里,是否能够显示玄机?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念头,用天机镜来为她找前世的爱人,然后让那个可能是他座下某个弟子的男子来帮她渡过这道难关,他就感到胸口发堵,正迟疑间,忽然腰间一紧,低头,见身畔的她竟然已经朝自己贴靠而来,虽然双眸依旧紧闭,但双臂却缠绕了过来,缠住了他的腰。
青阳子心微微一跳,脸庞迅速泛出了一层浅浅的红晕,他飞快看了眼门外,幸好还没见到小道童回来,小声道:“朱朱姑娘,松开我。”
甄朱情不自禁伸手,抱住了他。
她用自己的胳膊,紧紧地缠着他劲瘦却充满了男性感的挺直腰杆,身子也自然地贴靠而来,仰着一张绯红的娇艳脸庞,睁开还带着残泪的雾气濛濛的一双美眸,望着他,眼角微微泛红,唇轻张,鼻息轻喘,吐气如兰。
青阳子僵住了。
万年清修,他洁身自律,潜心静修师尊所传的玄清心法,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被她双臂抱着腰身,一时竟然没法动弹,也做不到将她立刻弹开,直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压低了声:“朱朱姑娘,你认错人了……快放开吧……”
他连自己都没觉察,这说话的声音,气息不稳,语气甚至有些像是在央求她了。
此刻的甄朱,无论是触觉,还是听力,都比平常要敏锐许多,她也听到了那阵脚步声,知道听风回来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样抱住了他,顿时从意乱神迷种清醒了过来,羞惭不已,嘤的一声,慌忙松开,整个人哧溜一下,缩回到了被子里,不敢再看他了。
“上君,水来了!喂她喝吗?”
小道童跑了进来。
青阳子飞快地转过身,定了定神,说道:“她不舒服,你留下照顾她。”
他继续背对着缩在被窝里的甄朱,声音已经变得异常的沉稳:“朱朱姑娘,你暂且忍忍,我这就替你想法子。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转身匆匆离去,跨出炼心道房的庭门,正要往天机台去,忽然又停住脚步,转头看了眼她所在的那间屋。
这里是他的住地,即便是山中那些无灵畜类,也绝不敢靠近,他并不担心她散发出的气息会引来求偶的同类,从而给她带去危险,只是忽然想到,这异香浓烈,要是再持续散发出去,恐怕不妥,沉吟了下,便在她住屋之上设了一穹界,将里外气息分隔开来,彻底阻止那种异香再继续扩散,等设界完毕,这才继续往天机台去。
青阳子放心而去了,却没有想到,他千防万防,还是忘记了一个人,混元金龙云飚。
这金龙的伤早已经好了,前几天请求青阳子代她到朱朱面前致歉,顺带再自证“身份”,结果可想而知,虽然过后,青阳子口气委婉,但他依然还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原本也该老老实实回天庭了,他却实在舍不得放开那小妖精,一想起那天在深潭里看到的一幕,心就忍不住痒痒,更不肯就此这么死心,于是借口继续养伤,还是留在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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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他虽不敢再对她行冒犯之事,但暗中时刻留意她的举动,知道她已搬进了青阳子的炼心道舍里,和小道童听风比邻而居,恐怕接下来更难有机会再近佳人,原本垂头丧气,不想今天一大早,睡梦之中,竟被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一阵奇异气味给弄醒了,循着空气里那若有似无的气息,慢慢找了过来,到了附近,终于惊觉,这气息原本竟发自炼心道舍,知道她就住在那里,再联想到这时节,醒悟了过来,顿时喜出望外,想进去,又不敢擅自入,躲在外面正犹豫不决,忽然看到青阳子出了道舍,匆匆离去,欣喜若狂。
之前他曾因忌惮青阳子,只能暗中思慕,不敢有所行动,到现在还是心猿意马,青阳子人又走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心想偷偷溜进去,把那蛇妖给偷出来,然后带着,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刻返回天庭,到时候就算青阳子来要人,抵死不承认就是了。
何况,不过是条小蛇妖,微不足道,以青阳子的身份,想必也不至于真会追他到天庭去要人。
主意打定,他立刻潜了进去,循着气息,顺利找到了她住的那间厢房,大喇喇地闯了进去,一眼看到那小妖精软倒在了床上,心知自己今天是撞了个大运,哈哈大笑,一脚跨了进来。
听风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刚才青阳子走后,他就一直在边上照顾甄朱。甄朱又怎么会在小道童面前失态,再难受,也靠着自己作为人的意念强行压制,正备受煎熬,忽然觉察到有人靠近,原本以为是青阳子回来了,睁开眼睛,却发现是有几天没见的金龙太子,见他双目放光,朝着自己走来,金冠华服,一派的风流意态,不禁吃了一惊。
“嗳!嗳!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听风见他冷不丁竟然闯到了这里,跳了起来,伸手赶他。
“小道童,莫管闲事,我是来接我前世所爱,你到一边去!”
金龙袖风一扫,听风就跌到了地上,眼睁睁看着他大步到了床前,笑吟吟地弯腰抄起甄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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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朱成了一条小雌蛇,从头到尾,皮肤雪白,背上覆着整齐而嫩粉的细细鳞片,体姿绵软,柔若无骨,倘若有阳光照射,美丽的必定近乎妖艳。
但她却被困在了一个石壳里,白天承接日精,夜晚吸收月华,以此维系生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那夜她和老猫幻象的那一场对话,不过是个梦境而已。
没有想到,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老猫最后的纵身一跃,将她送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和原来她所熟悉的认知完全不同。
这个世界里,有神,有魔,有人世界,神魔对立,壁垒森严,俗世凡人,人间烟火。
这里的时间,百年弹指,千年流光,而对于凡尘之人来说不可想象的遥遥万年,于证道修仙者而言,也不过是回眸一望而已。
老猫将她送来这里之后,用感应继续告诉她,这就是她所要经历的第一道轮回,它能将她送至这里,却无法掌控之后的一切。
从她决定进入轮回的那一刻起,福祸生死,全在她自己掌中。
甄朱并不惧怕,她只是焦急地问它,这一世的向星北是谁,他在哪里,她又什么时候才能从困住自己的石中出来和他相遇,但是无论她怎么追问,老猫却不再回答了。
它就此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从那以后,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流逝。被困在石壳里的甄朱,也从一开始的焦急、迷惘,彷徨,渐渐变成了隐忍的等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块石头里,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那么总有一天,她一定能遇到向星北,她需要做的,只是安静地等待,等待自己能够重见天日,等待她命中注定的那个已经将她彻底忘记的前世爱人来到她的面前,她要唤醒他对她曾经的爱,以此来救赎他们那个原本已经天人永隔的现世。
但是孤单的等待,却又是如此的寂寞。在漫长无涯的时光里,在这块孕育她,也禁锢了她的石头里,她只能一遍遍地幻想着,这一世的向星北会是什么模样。
他可能和她一样堕入了畜道,以天为庐,以地为盖,懵懵懂懂,逍遥自在。
他也可能是人世间的一个翩翩读书少年郎,她在思念着他的此刻,他正在窗前挑灯苦读,于顿笔之间,梦想有朝一日金榜传胪,红袖添香。
又或者,他就是那些从她面前经过的苦心孤诣想要求仙问道的万千人中的某一个。
这里过去的东方尽头,就是鸿钧上境,那里是鸿钧老祖的仙山洞府。然而通往上境的途中,却还隔着一道穷桑之谷,谷中深涧横斜,恶水涛涛,鹅毛不浮,怪鱼噬人。
每过五百年,东岸上境就会有船只来到西岸,接渡有缘之人入山问道。
但是凡人的寿命太短,又有多少人,能够等到这五百年一次的接渡?
西岸之侧,森森骨山,夜晚发出的蓝色鬼火犹如幽灵呼号,全是千万年来那些想要自己渡河却不幸丧命于此的入山人的白骨。
有人行至岸边,心生恐惧回头,但更多的人依然前仆后继,什么也不能阻挡他们修仙证道的决心——假使有幸渡过穷桑,那就意味着进入了求仙之人梦寐以求的上境,即便最终无缘入得仙门,但仙山上境之中,遍地灵禽异兽,处处琼枝灵泉,喝一口仙泉,吃一枚丹果,回到凡间,也足以叫人身轻体健,延寿百年。
在漫长的等待岁月里,甄朱就这样看着无数求仙者从锁着她的那块石头面前走过,有人去,有人回。
他们中间,有男人,有女人,有白发苍苍的老翁,有器宇轩昂的少年,也有像她一样因造化而得以开智的精灵和妖怪。
或许有一天,向星北也会经过这里,然后在她的面前驻足停留。
无论这一世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于千万人中,她一定能够一眼就认他出来。
但是五百年过去了,从没有人向她栖身的这块石头多看上一眼。
每一个从她面前经过的东去行者,他们的脚步都是如此匆匆,仿佛唯恐迟了一步,那条通往上境的渡船就会被前头的求仙者占去了先机,而每一个转身回来的人,无不步履蹒跚,垂头丧气。
直到这一天,从远处那条被修仙人踩出深深足迹的野径尽头,走来了一个人。
他渐渐走的近了。
是个中年道士,头发用木条在头顶绾了个道士髻,面容清癯,目光清明,身上一件灰扑扑打着补丁的旧道服,脚上一双破了的芒鞋,腰间一柄锈剑,除了走路生风,足底飘然似乎不沾地面,看起来和每天从甄朱面前经过的那些求仙人并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