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得不轻,也不知道娄煜恒能不能受得住,但如果现在不残忍点一刀断干净,一棒子打清醒,只会让娄煜恒越陷越深。
之前他尝试过暗示,可被这一场病闹得,反而让小屁孩更走火入魔。
“走,回去咱们一人再吃晚汤饺,然后该打牌的打牌,该守岁的守岁,该休息的休息。”程管家笑得皱纹都攒在一块,“我这把老骨头是熬不住喽。”
一阵风吹过,没人应声,连程管家的笑声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俩人面对着面,像谁也没听到程管家的话一样,木头疙瘩般,都没动。
“你们……你们俩怎么了?”程管家发现事情不太对,转头看看娄煜恒,“娄小少爷,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冻着了?”
娄煜恒没说话,摇了下头。
谭俊:“程叔,咱们走。”
平常这时候娄煜恒会立刻过来推轮椅,可现在依旧杵在那没动。
“啊,行,咱们仨一起走。”程管家说着,先拉住娄煜恒的手又去谭俊的轮椅。
娄煜恒挣扎几下,把手抽出来,隔出四五步跟在两人身后。
“四爷,这怎么了啊?”程管家压低声音,“刚还活蹦乱跳的,现在怎么丢了魂似的?”
谭俊向后瞟了眼,“臭小子不想上大学,不知道跟谁学的要做生意,我训了他一顿。”
“哎呦,您也真是。”程管家叹了口气,“今天好歹过年,非今天说干嘛呀?再说娄小少爷人聪明,做生意也未见得不好,犯不着真动了气。”
谭俊干咳几声,说都说完了,训也训过了,可被程管家一劝,他又开始有点后悔,觉得刚刚是不是话太重。
“程叔,一会……多给他盛几个饺子。”谭俊想了下,“再拿盒巧克力糖。”
程管家无奈地摇摇头,“行,四爷放心吧,您回去啊,就早点休息。”
*
一个除夕夜,过得慌张又错乱,谭俊夜里睡得也不踏实,不是被外面鞭炮声吵醒,就是不知道被什么梦吓醒,迷迷糊糊直到外面天光大亮。
每年正月初一家里上上下下都会起早给谭俊拜年,他转头看了下床头的小座钟,已经快九点了,该到起床的时候了。
可能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谭俊觉得一阵阵头晕,后脑勺还时不时跳着疼两下,他正准备闭眼再休息会,屋门被“咚咚”敲了两下。
“四爷,起了吗?”
是程管家的声音,谭俊眼也没睁,应道:“起了,程叔进来吧。”
程管家推门走进来时脚步很快,气还没喘匀,“四爷,跟您说个事,您先别急。”
谭俊皱着眉睁开眼,“怎么了?”
“娄小少爷高烧,今早送去医院了,送去时不大清醒,医生怀疑是脑膜炎,还在进一步检查。”
谭俊脑袋“嗡”的一声,掀开被子转身就下地,脚刚挨到地面,疼得他差点栽倒,好在程管家一把扶住。
“四爷,您……”
“什么时候送过去的?”
程管家忙先扶他坐下,“凌晨四点左右。”
已经过去将近五个小时,程叔现在才来告诉他,那肯定证明情况不好,“现在怎么样了?”
“持续高烧不退,人也醒不了。”程管家满脸为难,“主要……医院还是缺药。”
谭俊胡乱抓过身衣服,“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以为送去医院就能好的。”程管家急得团团转,“没想到这么严重。”
昨晚煮好饺子,程管家就拿了盒巧克力去娄煜恒房间,进门时发现人好像不大对,坐在那眼神发直,身子也微微发抖,程管家先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当时就觉得挺烫。
本以为娄煜恒是晚上放烟花着凉,程管家就拿了一丸谭俊常用的风寒药给他,他自己也说没事,吃了药便睡下。
这种丸药药性很强,一般吃下两个小时后就会退烧,程管家心里惦记着,隔了两个小时再去看,却发现娄煜恒反倒烧得更重,人也晕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我就想,娄小少爷前段时间头上受过伤,高烧不退会不会和伤情有关,就急忙送去了医院。”程管家一夜没睡,熬得眼圈发青,“差不多三四点送到的,但现在也没查出来结果。”
两人急匆匆赶到医院,结果正好出来,万幸的是没有引发脑膜炎,但娄煜恒的体温却一直降不下来,用了冰帽也才勉强降到三十八度四。
当谭俊推开病房门,看到娄煜恒脱光上衣躺在床上时,心狠狠拧了下。
娄煜恒头顶套着个大冰帽,大到有些滑稽,胸口和手腕也缠上了降温带,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谭俊瞬间自责地想抽自己一巴掌。
娄煜恒在他身边这四年里,生病的次数差不多一只手能数过来,而且小屁孩体质好,都是一天半天就又精力充沛,病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谭俊握了下娄煜恒掌心,即便手腕上缠着降温带,他的掌心依旧烫得像火炭。
“煜恒?”谭俊忽然慌了,连握着他的手都在发抖,“是我昨晚那些话重了,你睁开眼,看看哥哥好不好?”